2023年,这一年的冬天极为寒冷,一股莫名的从北极寒风倒卷过白令海峡横扫了整个西太平洋,时值三月末开春,冰雪却丝毫没有消融的迹象,连太阳都像是畏惧这股严寒而躲在了厚重的云层里。
远低于零摄氏度的低温连路边商店门上悬挂的温度计都结上了一层淡淡地冰棱,冰溜子一排排的悬挂在屋檐上,远远看去竟像是一排排张开大嘴进食的鲨鱼。冷涩的风带着雪片呼呼的席卷着,行人们走在街道上,不时地抖动身体,一边露出苦闷的表情将肩膀头顶积落的雪迹给抖落。
这种远超常规的异常天气或许对于见惯了三月草长莺飞为寻常的艺术家来说是极好的,但对于风雨无阻的普通上班族来说,却是灾难性的。
天气极差,带的人连等红绿灯的心情都变得忧郁了起来。
连月的降雪给沪上这个人工都市岛带来了极大的影响,行人出行变得颇为困难,对于没有必要出门的人来说,待在家里老老实实的睡觉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叮叮叮,一阵急促的闹铃将躺在床上昏睡的苏牧城给惊醒,少年拉起被子蒙住头发出苦闷叹息,半晌才东摸西找地让闹钟安静下来。
既然已经被吵醒那就很难再次安稳入眠,摸了摸有些饥饿的肚子,苏牧城翻身下床,一边打哈欠一边走过去拉开了窗帘。
“啊,雪停了。”少年发出一声赞叹般的呢喃。
夜晚,海在月光的辉映下缓缓涌动,那永不封冻的暗蓝色海面上幽光潾潾如繁星闪耀。
时间已接近深夜十一点钟,灯源熄灭的大楼窗面反射着街边的霓虹色在浓稠夜色里缓慢流动。
少年换好衣服指尖在窗户上划过,紫色的光芒闪烁,身影随即消失在了逐渐起雾的玻璃后。
尽管遭遇了连日的降雪,在这雪停一刻沪上依然化作了一片辉煌绚烂的霓虹之海,街上满是行人,无数被迫白天歇业的酒吧、KTV、小吃摊重新开张,络绎不绝的吆喝声,调笑声汇聚为一条溪流回荡在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
工作一天终于获得一丝闲暇的市民们自然不会放过这一丝愉悦的时光,有人端着啤酒放声高歌,再加酒的呼喝声听起来豪气万丈,也有人蹲在角落猥琐的调笑彼此的煞笔上司今天又搞了什么煞笔操作。
只不过谈笑之余,他们不时也会聊到一些无稽的都市传说。
言之无物的话题纯粹是在毫无想说的话题之后才会被提起的无用之物,两个男人刚结束一场,正喝的满脸通红,勾肩搭背的走在路边,每人手里还端着一大杯满满的黄岛啤酒,时不时就来上一口。
诶,你知道么?听说北欧罗巴那边诞生了一位新的吸血鬼权贵,是翡翠黄昏阵营大贵族的女儿呢。
醉醺醺的男子语气颇为认真地‘问’道。
——哦!你说混沌王女是吧。
——然后呢?
而另一位则一脸‘震惊’状地搭腔。
‘混沌王女’,据说是支配北欧罗巴大片领土的血族亲王‘孤独魔女’的掌上明珠,出世不到三个月,便以一己之力歼灭截杀了数只大圣堂执行团而凶名远扬。
甚至据说连S级执行官携带泰坦级歼武‘万王宝座’前去围剿,却反被她一个新生血族打退,其力之强,堪称灾厄——这便是最近盛传的都市传说,就连朝九晚五的社畜也不免耳闻,甚至和年轻人一样乐的讨论。
“对对对,就是那个最近才出现的,只在夜晚出没,经常血族人族不分的无差别袭击,只顾杀戮、破坏和搞颜色的吸血鬼贵族!”
“害,她啊,那当然知道了,其实还不知这些,我跟你说啊,别看她自称20岁,其实是个爱穿哥特装的傲娇萝莉,听说还是欧罗巴某位血族亲王珍爱的小女儿呢。”
“是啊是啊,不过最近两个月好像没听到有关她的新消息曝光出来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大圣堂把人跟丢了。”
“害,圣堂和血族的事,谁说的好?说不定人家都已经潜入这座城市了我们都一无所知呢。”
“还有啊,我听说那个王女还是个涩欲滔天的老流氓,你想啊,血族说不定都是活了好几百年以上的老怪物呢,别看人家长得幼,之前不是爆出她经常辗转于人类和血族之间到处找妹子留情,但关键还老是到开炮的关头就停下,不知道是不是生了点什么大病临到头就枪软。”
“对对,就是那个,我三大姑的七大姨的八大婶的女儿的同学的妹妹亲口说她就是受害者,这事儿铁真。”
“哟,那下次你可得给我介绍介绍,能让血族贵族看上的妹子那肯定是上等货色。”
“下次一定下次一定……”
“哎呀,真是永远都不会让人无聊啊,这个世界。”
“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人碰了一杯,将杯子中剩下的啤酒一饮而尽,勾肩搭背相视大笑着和身旁的少年擦肩而过。
妄议血族,这在曾经可是要直接掉脑袋的重罪,只不过在这里,对于这座城市的居民来说,血族和人类之间的争斗不管有多激烈,说到底也只是相对有趣的都市传说罢了。
沪上人工岛,在这座由钢筋混凝土为地基,配合魔术术式为框架,海底龙脉抽取的魔力为燃料,为极光之仪的幸存者而专门建造的人工岛屿。
在这座城里,讨论任何关于血族的事情都不会为人避讳。
纵使那是血族近百年来崛起速度最快,令大圣堂闻之色变,号称最恐怖最耀眼的新锐夜之贵族。
*
苏牧城正走在从便利店回家的步道上。
他穿着当地沪上高中的黑色制服,带着一条围巾,手里正提着一包便利袋,里面装满了大大小小的便宜速冻食品和速食面。
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眸,寻常的五官,即使算上有些苍白过头的皮肤,他也仍然没有特别醒目之处,是个随处可见、挺普通的少年。
谁又能想到就是这么一个普通的少年,就是传闻中的‘混沌王女’呢?
不过此时这位号称灾厄的王女脚步看上去却显得有气无力,别问,问就是因为刚刚和两个不认识的醉汉擦肩而过时,那两个醉汉嘴里议论的人还正是自己。
什么叫老流氓?什么叫老怪物?你们这些在人背后嘴巴这么芬芳的家伙,迟早舌头得拿去刷马桶。
还什么掌上明珠?就那个天天恬不知耻的揣着没有半点用的赘肉到处乱跑还压榨自己的婊砸榨汁姬?她要是能把自己当掌上明珠,那太阳都能黑暗降临到直接熄灭!
真是的,网络暴力真是可怕,都把我传成什么人了。
“我回来了。”
少年只顾着嘀嘀咕咕的发泄着不满,却没有注意到自家原本关闭的灯光已经亮起来了,拿出钥匙打开门回到家,刚踏进房门一股少女身上独有的幽香便令人猝不及防的扑面而来。
这股幽香在苏牧城的精神中不断地被放大,如同花开的罂粟燃烧着,在烟雾缭绕中展现出人心欲望扭曲的幻影。
“坏了,我忘了那丫头今天从学校回家,要维持不了幻身了…………唔!”
心脏猛的被什么东西捏住了,少年撒手任由便利袋掉在地上,一手按着腹部一手猛的掩着嘴角,不禁发出一声叹息。
无法抵挡的饥饿感从空荡荡的腹中疯狂上涌,伴随着强烈的吸血冲动,少年屏息伴着视线里充斥着的彩色霓虹灯,还有被这些灯光照亮印上了各种各样色彩的人脸,在他眼前,灯红酒绿中少女们的娇笑声仍然持续着。
他喉头微动地吞咽了一下。
有深红液体从少年的指缝溢出——他咬破了自己的嘴唇。
血液的味道充斥在整个口腔中,饥饿感变得更加强烈,少年快速的擦拭掉嘴角的血迹冲进洗手间,刚把门反锁便痛苦的跪倒在地上。
“唔!”
胸口处隐藏的深紫色暗纹闪烁出了不稳定的诡异光芒,在苏牧城扭曲的表情中随即大盛,光芒如同裹蚕之丝将他的身体完全包裹,片刻后爆发出大量双目猩红的小蝙蝠,在狂舞的蝙蝠下少年的身影越发透明,烈日下的冰块般逐渐缩水变得娇小玲珑。
……
“每一次都会觉得变成这个样子的过程可真是恶心。”维持幻身的术式被强制解除了,软糯酥软的稚嫩嗓音取代了原本有些低沉的男声,眨眼间之前那个毫无特色的少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位精致得如同洋娃娃般的银发萝莉。
蜷缩在地的小萝莉满头冷汗,缓了片刻才撑着嫩藕般的手臂颤抖着站起身来,刚想在洗漱台前将嘴角和手上沾染的血迹清洗一下,不经意间却看到了镜中的自己。
镜中倒映着一位穿着一袭神秘的露肩黑紫色哥特短裙的女孩,只不过这裙子可不太正经,镜中人正满脸羞耻的虚掩着胸口,在她手掌下是虚实交错的镂空设计从胸口一直延伸至平坦的小腹,两颗盈盈一握的小馒头之间的沟壑在轻薄的紫丝下若隐若现,看上去十分涩情。
尽管纤细的四肢包裹着符合血族贵族地位的短手袜和紫色过膝丝袜,却依然有大量白嫩的肌肤裸露在外,配合上大腿上固定着的黑色腿环,满足某些特殊群体的XP系统直接点满。
一席丝绸般顺滑的白色银丝在虚空中散开,毫无收束的顺着后背流水般滑落直至地面,一只小巧的黑红色蝙蝠发卡在她耳边扎出一条娇俏的短马尾,让周身都散发着冷漠的少女平添了一丝稚嫩的甜美。
与之对视的那一对清澈的紫水晶色眼眸弯弯,精致到足以令众神垂眉,正如举世无双的琥珀正应该存在于最华贵的容器内,与之眼眸相符合的是一张小巧可爱又白皙无瑕的脸庞,在昏暗的灯光下散发着不正常的病态惨白。
只不过绯红水晶一般泛着晶莹的唇角正微微下拉,彰显着女孩现在相当糟糕的心情。
“哥?你回来啦?……怎么一回来就跑洗手间啊,是吃坏肚子了么?”门外一道充满担忧的女声传来,看样子是听到开门声出来迎接自己的亲妹妹苏雨澄。
苏雨澄之前一直寄宿在学校,只有双休日才会回来,今天正好就是她回家的日子,没想到居然会诱发自己的吸血冲动。
听到妹妹言语中的担忧,苏牧城迅速清理了痕迹,强行压下吸血冲动并催动术式,一道光芒闪过,娇小的萝莉又变回了那个平凡的男生。
妹妹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学生,在最青春的时期可以肆意的行走在阳光下,他发誓过要小心翼翼的守护好这份美好,所以可不能让她知道自己变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
“没什么,在外面买了杯热咖啡,现在有点尿急,马上就好。”
沙哑的男声开口,打消了苏雨澄心中的担忧。
“哦哦……没事就好,诶不对!你妹的大半夜还喝咖啡!你是不是又想熬夜打游戏!平时我不在家就算了,今天我回家了你就休想在我眼皮子底下熬夜,之前看着你精神状态就不太好,我还在纳闷,果然是因为你不健康作息的缘故……(以下省略五百字)”
“……饶了我吧。”
坐在马桶上的少年听着外面妹妹连珠炮一般的话语,眼神极为疲劳。
他已经很久没有吸过血了,虽然现在强形幻化回来,但腹中的饥饿感却越来越深了。
血液是血族力量的来源,也是满足欲望的食粮,但对于抗拒吸食人类血液的苏牧城来说,身体本能的抗议也在日益加剧,就连被卡莲强制埋在体内的那几个家伙也在躁动不安。
——在这么下去早晚会控制不住魔力而引发暴走吧。
苏牧城焦虑的捂着额头,纠结片刻,突然发现刚刚那两个大叔说的其实没啥问题。
天国的妈妈,对不起,你亲爱的儿子已经变成了一个闻到亲妹妹身上的味道也会诱发吸血冲动的变态了。
头顶上挂着冰海之月,窗外刺骨潮湿的海风吹过了街道。
想起那个将自己变成这幅惨状的女人,仿佛夜空中的海风呼啸声都变成了她那掩嘴哦吼吼的假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