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面一转。
教学楼上方的几扇窗户后面，正有几双眼睛在使劲朝着这里偷窥。
正所谓你在看着深渊，深渊也会看着你。
所以，那几双眼睛不敢偷窥此处太久。
一个戴眼镜的男生迅速低下头，假装在看书，嘴角却控制不住地向上弯了一下。
他同桌的女生则用课本挡着脸，低声说了一句“活该。”
二楼走廊尽头。
两位女生假装在聊天，目光却不时瞟向车棚方向。
“啧，还以为多狠呢，结果就这？”短头发女生，语气里带着明显的失望“他们几个今天早上是没吃饭还是被人**了啊？下手怎么软绵绵的。”
“就是，我们瞧见国字脸的欧阳靖被那小子欺负的时候，可比这狠辣多了。”另一位女生附和道，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快意和残忍的好奇。
她们的暗爽和不满并非没有缘由。
只因。
郑亥坤就是一个月前，发起欺凌事件结果被人反将一军的主谋！
对外，学校宣称‘郑亥坤同学严重违规违纪，需停学两周深刻反省’。
实则，他在家被禁足了整整一个多月才得以重归校园。
返校时的郑亥坤天真地以为。
一个月的时间，足够让大部分的愤怒平息，让仇恨淡忘。
他幻想着今天重返校园以后，看到的将会是事过境迁的平淡风景，或许还能低调地重拾旧业，毕竟，他所欠缺的大学学费还差了一大截。
然而，他错了。
彻底的错了。
仇恨的保质期远比他想象的要长。
过去的仇家仿佛约好了一般，在他踏进校门不到十五分钟就精准地找上了他，然后，快速执行了这场迟来的‘正义’。
想到这里时。
郑亥坤忍着剧痛，略微抬起头，靠在冰冷硌人的自行车架上。
阳光有些刺眼。
他混乱的脑子里不受控制地冒出一个念头：
‘如果不是因为我很贪心的话，或许，那笔欺凌他人就能获得酬劳的生意，还会持续经营得更加久远吧？’
这想法一闪而过，带着一丝自我开脱的侥幸，但现实的疼痛立刻将他拉回。
既然郑亥坤这位主谋在回校的第一天都已经惨遭如此毒手，那，提前半个多月回校的前哨站其他人岂不是更加…糟糕？
一种近乎恶毒的、希望所有人都倒霉的心理，让他竟然感到一丝诡异的平衡。
思绪未落。
他的视线里再次出现了几个人影。
郑亥坤本以为是新一轮的正义即将又一次上演在自己的身上。
结果，不远处迎面走来的却是许道格、李力、周潘等人。
目前唯独欠缺了林小爱的倩影，不然就是前哨站的全员到齐。
郑亥坤的心先是下意识一松，随后又立刻收紧，只因他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随即，便开始仔细打量起来。
许道格还是那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双手插在校服兜里，嘴里似乎还叼着根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草，走起路来，微微晃着肩膀。
李力位于一旁使劲说着什么，周潘则偶尔点头，脸上甚至带着点轻松的笑意。
最关键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他们身上干干净净、校服笔挺、没有褶、没有污渍、脸上更是光洁如常。
完全看不到任何新鲜的伤口或历史遗留的瘀青。
就连走路姿势…都是那么的自然，完全没有受过折磨的迹象。
郑亥坤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那刚刚升起的一丝‘同病相怜’的错觉瞬间粉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背叛的狂怒和极度不平衡的嫉妒。
凭什么！
凭什么主谋是我！
承受最大处分的也是我！
回来第一天被围殴的还是我！
而你们！
这些提前回来的家伙，却能安然无恙，像个没事人一样！！
我们不是一体的吗？
我们前哨站不是共进退的吗？
强烈的、扭曲的嫉妒心，像毒藤一样瞬间缠紧了郑亥坤的心脏，甚至暂时压过了身体的疼痛。
一种‘我不好过，谁也别想好过’的毁灭欲陆续支配了他。
尽管郑亥坤在不久之前被人一顿暴揍，浑身像散了架，可他却还是咬着牙，用手撑着一辆歪倒的自行车，踉跄着站了起来。
郑亥坤推开身边碍事的废铁，跌跌撞撞地冲到场中，拦在了许道格三人面前。
“许道格！”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豁出去的狠劲“你他娘亲的什么意思！”
许道格停下脚步。
慢条斯理地拿下嘴里的那根青草，挑眉看着眼前这个狼狈不堪的人。
眼神里没什么情绪。
“连我道哥的大名都不愿意喊一声，现在的你，才是什么什么意思。”
“少给老子装愣！”郑亥坤喘着粗气，指着自己脸上的伤“老子被打成这样，你们倒好，屁事没有？是不是你们全员都他娘亲地跪下去给人当狗了？”
李力和周潘皱起眉头，没说话。
许道格却嗤笑一声“小坤啊小坤，我们的小坤坤，脑子被打坏了不打紧，我们或许可以送你去医院救治一下？但你若不是因为脑子有问题才会发火，那就只剩下嫉妒我们的没事，反而让你不爽了？”
说话方式，还是一如既往的欠揍。
“单挑！”郑亥坤红着眼，几乎是吼出来的“许道格，是男人就跟我单挑！别他娘亲躲在后面当缩头乌龟！”
这话一出。
正中了许道格的下怀！
他本来就想找机会彻底和‘前哨站’那笔烂账划清界限。
只是缺个合适的契机。
现在，郑亥坤自己送上门来，简直再好不过。
更何况。
自行车棚紧挨着二号教学楼。
此刻，楼上不少窗户后面，肯定有无数双眼睛正盯着这里。
如果让她们这群好事观众亲眼看到前哨站的内讧，尤其是前核心成员郑亥坤被教训，那，无疑是最有力的宣言。
‘旧的秩序由此崩塌，他们这几个幸存者早已改换门庭，与过去的霸凌行径彻底切割。’
甚至就连台词都提前想好了。
“行啊。”
许道格撕开了一根棒棒糖。
伴随着迎风飘洒的糖粉一同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补充道。
“正好我最近的手痒得很，欠缺了一个活动活动筋骨的对象。”
李力刚想要说什么，就被周潘拉了一下。
小眼神交流了几句，两人，默契地退开几步。
留下了这片寂静却又辽阔的小空间。
周围废弃的自行车构成了一个天然的简陋擂台。
这场单挑的胜负，毫无悬念。
郑亥坤嘶吼着扑上去，挥出的拳头却因为伤痛和体力不支而绵软无力。
许道格甚至懒得认真格挡。
只是侧身轻松躲过，脚下随意一绊。
‘噗通’
郑亥坤脸朝下。
摔在地上，啃了一嘴泥灰。
楼上立刻爆发出来自观众席的几声压抑的嗤笑。
郑亥坤挣扎着爬起来，再次扑上。
这次许道格没躲，任由他抓住自己衣领。
然后才慢悠悠地抬手。
只用一根手指抵着郑亥坤的额头，让他那毫无威慑力的王八拳全都挥在了空气里。
“用力啊，小坤坤？昨晚看黄撸天亮了吗？”许道格甚至还有时间打了个哈欠“还是说，刚才那几位大哥给你按摩的时候，不小心把性别给修正了？”
这场面滑稽得近乎残忍。
郑亥坤像一只被戏弄的、遍体鳞伤的野狗。
而许道格则像个无聊的孩童，漫不经心地逗弄着猎物。
楼上偷看的同学们，心态也各不相同。
有的觉得解气，看得津津有味；有的觉得许道格太过仁慈，微微皱眉；还有几个前哨站昔日劣迹的受害者，则看得异常认真。
眼神，复杂。
既盼着郑亥坤被揍得更惨，却又对许道格这种‘清理门户’的姿态抱有浓冽的质疑。
或许，人吃人的时代真的过去了？
又或许，披着人皮的狼才刚刚回归？
最终。
郑亥坤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瘫软在地，胸口剧烈起伏，只剩下喘气的份。
他像一条真正的死狗，瘫在冰冷的泥地上。
尽管郑亥坤在交手的那一刻就看得出。
许道格与往日的他截然不同，这次压根就没有使出全力，完全就是把自己当作小孩子去戏耍。
不过转念一想。
既然这就是自己该付出的代价，那，就只能默默承受了。
眼看郑亥坤达成了躺倒之龙的成就。
许道格蹲在他的身旁，从口袋里又摸出一根棒棒糖。
慢条斯理地剥开糖纸，塞进嘴里。
他看着地上瘫着的郑亥坤，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说给在场的某人听。
“哦对了，忘了说一件事情，林小爱…啧，前些日子我看她被程咬银指挥来指挥去，也不知道，最近是被玩腻了还是怎么样了，忽然就没有了后续消息。”
郑亥坤的身体猛地一僵。
林小爱可是前哨站里唯一的女生，也是他心底那点扭曲念想的寄托。
他猛地抬头，肿胀的眼睛里迸出骇人的光。
“程咬银？！那条狗…他居然敢动小爱！你们怎么不去帮她，她好歹也是你们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