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住。”许道格冷冷地打断他，糖块在他嘴里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你是你，她是她，我们是我们，别再用我们这个字眼去说事，她现在怎么样跟我们毫无关联，反倒是你，似乎还和她有点关联来着？”
郑亥坤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
愤怒，却无力。
两人之间立刻陷入一种诡异的沉默。
看似各自发呆，实则暗流涌动。
直到郑亥坤终于不再纠结为止。
过了一会儿。
郑亥坤沙哑地开口，主动换了个话题。
“冬郎泰那个传令人，最近没有颁发任务给你们？”
许道格立刻啐了一口国粹，混着糖渣“没有。”
“一年3班那个江小白的事情，我也略微有所听闻了。”
郑亥坤喘匀了气，继续询问。
试图在脑海里拼凑出他缺席这一个月里的权力地图。
“你觉得，他怎么样？”
“还行吧。”
许道格答得敷衍。
随即像是想起了什么，补充道。
“哦，小潘说，那小子最近在三角洲混得风生水起，就连杂货店老板也忌惮他三分，因此，这货无论是业务能力还是获得的待遇……。”
他顿了顿。
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地上的郑亥坤。
“都比你好。”
一旁围观的周潘听到自己的名字被提及，特别是这种带着认可的评价。
便忍不住挺了挺胸膛，脸上露出几分得意。
至于郑亥坤嘛。
则感觉像是又被无形地捅了一刀，只能把一口腥甜的老血硬生生咽回肚子里。
随后，沉默再次降临。
一阵风吹过，卷起车棚附近的几片落叶和灰尘，打着旋儿飞过两人之间。
郑亥坤又开口，声音低了不少。
“你的钱，最近都花在了哪儿。”
“还不是一样，搞点小本生意结果搞砸了，继续填补窟窿。”
话音刚落。
这次轮到许道格发问了，他歪头看着郑亥坤“你呢。”
郑亥坤看着头顶那片灰蓝色的天。
沉默了几秒，才哑声道“我得再搞点钱，才能凑够上大学的部分。”
许道格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是这个答案。
嗤笑道“你家并不穷啊。”
“但我想要考的可是二本，不是一本。”郑亥坤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偏执的平静“家里人不可能会给我钱读二本，如果我连第一个学期的钱都凑不出来，怎么搞？”
许道格脸上的讥讽慢慢淡去。
他咂摸着嘴里的甜味，半晌，才讪讪一笑。
语气有点复杂。
“呵……为了个**，值得么？”
许道格显然知道郑亥坤拼命想读那个二本的原因。
林小爱，大概率会去那里是吧。
所以，许道格才会故意说些气话。
“小爱她不好看么？”郑亥坤不答反问，肿胀的脸上竟扯出一丝难以形容的表情。
“女人只会影响秦始皇的出土速度。”许道格不屑。
郑亥坤低声骂了一句“单身狗。”
“去你丫的。”许道格回敬，但没什么火气。
两人之间再次陷入沉默。
风似乎大了一些，吹得废旧自行车上的烂塑料袋哗啦啦作响。
楼上偷看的眼睛少了几双，大概是上课铃快响了。
过了好一会儿。
许道格才开口，但声音却比之前低沉了些。
“我的情况，没办法让我顾及这么多，但你的情况…明显要比我好很多，难道，你就没有想过用其他…稍微正道一点来钱的法子？再或者让她把分数考好一点，稍微改个志愿……。”
郑亥坤看着天空，缓缓地摇了摇头，动作牵动了伤口，让他咧了咧嘴“没有。”
“如果我没记错。”许道格努力回忆着“…只要你的考试成绩够流弊哄哄的话，市长也得给你发钱？好像是叫做什么奖学金来着？”
“前提是，我的成绩得好到让市长看得上才行啊。”
郑亥坤的语气里充满了自嘲。
“也对。”
许道格舔了舔牙齿上的糖，认同了这个现实。
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难得的、同为学渣的共鸣。
“这破学校的妖孽这么多，市长就算真有那么多钱，也宁愿把钱塞给能上一本的，甚至是重本的变态，也绝对不可能会把钱交给一个…故意非要考去二本的煞笔。”
郑亥坤听着。
肿胀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那双还能睁开的眼睛里，掠过一丝极快的不甘和认命。
“知道就好。”
他最后低声说了一句，不知道是在对许道格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阳光，依旧斑驳地洒在废弃的自行车和两个少年身上。
一个站着，一个躺着。
中间隔着无法逾越的过往和选择。
‘叮咚当咚——’
温柔的预备铃恰好响起，穿透了这冰冷一角的沉寂。
…。
上午。
随着季节更替，校服也终于得以换季。
校方的规定像是解开了一道无声的禁令，使得今日的校内风景立刻清爽了许多。
优美的线条被轻薄的夏装清晰地勾勒了出来，阳光下的纤纤玉手，白得让人晃眼，裙摆扬起的弧度，那一闪而过的绝对领域更是惊心动魄。
这，并非是什么刻意。
而是夏装自带的光芒而已！
当她们只是寻常地在走廊上路过男生的附近，却无意间成了最吸引视线的风景，并使得周遭的空气里都弥漫开一种微甜的、躁动的气息。
“唉，又到了发配边疆的季节。”
若不是昨晚的精力耗尽。
此时这位使劲说些贤者大话的江小白，绝对会与周遭男生一同露出看呆了的表情。
“不过话又说回来，我自称没有参加囧妹生日派对的事情，怎么会影响这么大呢？”
江小白所言非虚。
一年3班的班集体似乎都很重视这件事，哪怕平日里与姜添雄没有多大交集的，今日也会特意趁着闲聊的期间，稍微提上一嘴囧妹过生日一事。
所以。
一年3班的班集体很是愤怒。
明明班上有那么多人都没有拿到拜访囧妹家中的邀请函，明明昨日的姜添雄还故意趁着教室里人最多的时段，去宣布江小白是基于友情拿了这份光荣。
结果。
今日回来的江小白居然宣称‘昨晚太忙导致错过了’，而姜添雄这位当事人也明确不回答与江小白有关的问题。
于是乎。
原本无比团结的班集体，一下子就出现了站队的行为。
毕竟谁都晓得，不能在这种‘非常时期’和江小白进行有说有笑，以至于江小白到现在为止还是没能找到适合在教室内聊天的对象。
倒不如说。
他在教室期间，全程都会被别人指指点点。
为此只能趁着课间休憩时段前往露台躲风头的江小白。
露出了稍微有点小苦恼的表情。
“按照这样子继续发展下去的话，估摸着，我明天也没办法通过与班上散人聊天的方式，更进一步改变先前残余下来的刻板印…。”
忽然想到些什么的他。
立刻拍响了身旁的护手栏杆。
“哎不对，如果真的没有改变的话，我刚才遭遇的就不止是什么不愿意闲聊，亦或者是什么背地里的指指点点，而是更加出格的事情才是…所以，她们接下来对待我的态度发生转变，也属于改变刻板印象的一环是吧。”
话音刚落。
抬起左手，稍微观察了一眼智能手表的屏幕。
‘果然没有回复’
看来，只要屠刀的压力测试环节尚未结束。
那么这种有求不应的事情就不可能会提前落幕。
露台的风，微微吹动他的刘海。
远处操场上的跑动声与嬉闹声，模糊地传来。
像是隔着一层厚重的玻璃，与现实剥离，反而更衬出此处的寂静与凝滞。
“内鬼…。”
为了打发时间，江小白忽然回顾了一下近期与风纪部有所关联的种种遭遇。
此时的他动用无比凝重的表情正低声自语。
而刚才发出的这个词，在齿间滚动的时候带着一种冰冷的重量。
“按常理来说，一个成功的潜伏者最需要的，不就是一件名为透明人的皮肤吗？泯然众人，毫无特点，如同水滴汇入大海，才能无声无息地流淌在组织的血管里，窥探一切，而不被察觉。”
江小白的嘴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弧度。
眼神锐利得，像是在审视一群看不见却无比真实的对手。
“然而，李棠武这个内鬼却是反过来的存在，他不仅野心勃勃、聪明奸诈、还很擅长挑拨离间，使得风纪部内发生几次不大不小的分裂危机，而这背后，众人反而察觉不到灯光底下正持续晃动着他的影子。”
经过陈胡浩的事后走访与印证，真相逐渐浮出水面。
身为骨干成员的李棠武，经常与黄组的成员在处理同一件违纪事件时存在微小的分歧，并用一种‘都是为部门好’的语气，故意将分歧放大成了不可调和的原则对立。
尽管这类小动作看似不会掀起多大风浪，难以引人警惕。
实则，现如今的风纪部正巧就被这份不起眼的雪球给滚得近乎粉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