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李棠武当时在部内悄然经营起的影响力,和他那如鱼得水的搅混能力,他明明有无数次机会可以趁乱给予风纪部更沉重的打击,甚至将其推向万劫不复的深渊,但他没有,他只是看着部门因为内耗而变得效率低下、人心涣散,就像一位耐心的垂钓者,看着鱼儿在浑水中挣扎,却不急于收竿。”
思考到这里时。
江小白无意识敲击着护栏的手指停顿下来,目光开始投向操场另一头的一号教学楼。
眼神却没有聚焦。
仿佛把所有的注意力都已内收,集中于脑内飞速运转的推理之上。
“这说明什么?说明在李棠武的算计里,一个彻底毁灭风纪部的方案或许并不是最优解,他已经预见到了,即便这个旧的风纪部垮了,只要某些需求还在,哪怕新的风纪部重新建立起来,也必然携带着无法满足某些需求的条件,亦或者是耗费更多的时间只为解决各种历史遗留问题,意义不大。”
如果我是李棠武的话。
我,会怎么选?
“答案就是,和我一样,选择了一条名为剑走偏锋的危险道路。”
此时的江小白。
思维如同在解开一道看似复杂实则简单的几何题那般。
一步步地把散乱的条件与线索,推导到自己熟知的逻辑领域之上。
“李棠武这个人,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始终都不是纯粹的破坏者,他对风纪部这个地方,或者说,他对某些位置所能带来的某种长期利益,仍然抱有些许的期待,如果毁灭是为了达成某种目地,留下也同样是为了达成某种目地。”
大脑飞速运转。
江小白一口气就罗列出以下几种最有可能的动机。
“如此做法的理由,我能想到的共计有三:其一,可能是这个部门本身还有其他未被榨干的用处,李棠武或许想在未来某个时刻自己来掌控这个部门,或者扶植一个傀儡从而将某些资源为己所用;其二,可能是他接到的任务在作业进度这个方面进展不顺,尽管我并不知道李棠武的最终目地究竟是什么,但部内存在的混乱必然就是首要的任务需求;其三,最大概率也是最简单粗暴的一种可能……。”
停下思绪。
他用一种几乎可以肯定、低沉而又清晰的话应喃喃而出。
“——是尾款的问题吧?背后的指示方或许并没有按照最初的约定,支付清李棠武协助搞垮风纪部核心力量的报酬,李棠武辛苦布局搅动风云,终于把不少有声力量都给调转枪头,事后却发现金主有赖账的小动作,或者想等到风纪部彻底消失再结清?这一举动彻底激怒了这个精于算计的内鬼,于是,李棠武只能被迫性的选择暂停计划,给予了我们足够充裕的喘息时间,这恐怕,就是他多次计算当中唯一的一次意外失手了。”
一想到这儿。
江小白的眼中仿佛映出了幕后那肮脏交易的模糊轮廓。
眼神也随之变得更加冰冷。
“这并不是说李棠武很菜,纯粹就是精明如他,没有选择第一时间毁掉风纪部,只因他手里时刻都需要留有两张牌,一张,能随时用来要挟、反制幕后金主迫使支付欠款的威胁,另一张,则是能让他彻底洗清嫌疑、反向效忠预留退路的投名状。”
那些他亲手埋下的裂痕如同预设好的爆破点,只要他愿意,随时可以再次点燃引信,让悲剧重演,让部门再次陷入危机。
同时也在以一种威胁的姿态明确告诉对方,要么付清你欠我的尾款,要么,我就让这个部门苟延残喘下去,甚至…我很有可能反过来帮助别人对付你。
江小白深呼吸一口,站直身体。
心中,已有了初步的决断。
“尽管这个举动风险极高,相当于同时得罪了风纪部残存势力和幕后金主,两头不讨好,随时可能会被任何一方给清算,但在李棠武这种赌徒般的算计里,至少要比傻乎乎地替人干完脏活却拿不到钱,然后被一脚踢开要强得多,他只是在试图把主动权抢回自己手里罢了。”
这意味着。
现如今的李棠武,极有可能会为了利益纠纷而选择反咬幕后金主一口。
只是…我却不能以风纪部的身份去和他谈判。
又或者说。
他故意布下‘两头不讨好’的这步险棋,其实也在促使我们这群‘自认为’李棠武此时此刻肯定很好利用的审时度势,反而在换取信息的期间,被他利用,从而获得最初所需的那笔钱财?
第一层的现状解读。
认为自己是猎手,看穿了李棠武‘两头不讨好’的困境,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绝佳机会,所以假意提供帮助从而套取情报。
第二层的现状解读。
李棠武真正的目的并非单纯地索要尾款或留后路,而是以自身为诱饵,预判了风纪部会留自己一命,从而更好地被人发现他的‘困境’后,为的,那当然是吸引想要套取情报的人前来撬开他的嘴。
第三层的现状解读。
李棠武的终极目标不仅仅是拿到钱,更是要安全地、清白地拿到这笔钱,并且彻底摆脱幕后金主的控制,甚至极有可能只提供一些半真半假的情报,试着引导风纪部去对付幕后金主本身,如此一来,他拿到的就不止是风纪部支付的情报费那么简单了。
“可真会算计啊。”
江小白最终的喃喃道,语气里混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和冰冷的明了。
随着校园铃声的再次响彻。
‘叮咚当咚——’
清脆的电子音浪席卷过每一个角落,瞬间淹没了远方的嬉闹,也打断了江小白深沉的思绪。
他微微一个激灵,仿佛从深水之中浮出水面,重新回到了现实的嘈杂世界里。
江小白眨了眨眼,视线重新聚焦,似乎终于看清了棋盘上的一角。
虽然下一步该如何落子,他,仍然需要好好筹划一番。
但至少现在的江小白知道,除小际以外,皆不可能是什么真正的铁板。
“人心,果然就是最大的漏洞。”
留下这句话。
他转身离开露台,脚步比来时更加洒脱。
…。
上午的体育课耗尽了最后一丝精力。
阳光晒得人皮肤发烫,带着一身薄汗和操场上塑胶颗粒的味道。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踱回教学楼,但唯独李棠武,却选择故意慢吞吞地前去综合楼。
表面理由是去借厕所,实际理由那当然是制造单独一人的情景。
为的,那当然是希望那个把自己踢出去的风纪部,能够派一些不沾边的亦或者是假装其他势力的人,特意前来这里只为了用金钱换取某些关键信息。
结果。
算盘声敲响整条僻静小路的李棠武,却依旧落得了一场名为美梦的空。
此时的李棠武着实是想不明白。
‘不应该啊,在我离开风纪部的那会,我可是故意动用遮遮掩掩的态度,为的,那当然是让她们意识到我这边肯定藏有什么存货,只是碍于身份方面的原因,不能立刻动用更加下三滥的手段去套取,所以,现如今她们就应该早点过来找我逼供的哇’
李棠武,从一开始就已经构思好了一场大戏。
戏中的他,先承受一顿毒打,再吐出需要钱财的要求,等拿到了定金,再承受第二顿毒打,紧接着就是静候对方的放虎归山,然后等尾款彻底到手,最后才提供半真半假的情报出去。
而这份半真半假的情报以及他这身被毒打后的仪容仪表,则是拿去换来金主的信任,当然,信任并不是什么无条件的,至少得建立在威胁的前提下才能继续进行。
总而言之。
李棠武计算了很多种结果,并在最终得到了当下这个最为稳妥的出路。
“可恶啊!如果不是那个姓江的实习生,我肯定还能捞到更多油水!!”
说罢。
李棠武一脚踢去附近的花坛石墩上。
本以为那个位于花坛底下且摇摇欲坠的砖块,肯定会因为自己的傲人脚力而被踢飞出去。
结果,纹丝不动的反震立刻从脚趾头蔓延到小腿,直到痛觉的彻底袭来为止。
“焯!好痛啊,痛死我了!这玩意怎么是个石基!!”
然而,倒霉的并不只是如此。
诡异的风恰好路过此处,头上一根树枝正巧砸中了他。
尽管树枝的整体很轻,但若是从高空落下,依旧具备不少的威胁力。
‘啪遢’
值得庆幸的是,树枝在下坠途中并没有把尖锐处朝下。
不值得庆幸的是,李棠武明显感觉自己像是挨了一闷棍。
“呜呜呜呜呜呜——。”
痛到连正常的喊话都办不到,目前的他只能抱头蹲下保持痛哭。
直到情况终于有点好转了为止。
“焯,真倒霉。”
李棠武决定临时改变主意。
不再继续朝着综合楼的方向借厕所,而是快速转身返回教室所在的二号教学楼。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走出僻静小路。
正巧,范志伟就出现在了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