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侧)
灰暗的云彩如失败的水墨画,染黑了本已幽暗的天空。
巴士在低鸣,以不快不慢的半吊子的速度运载乘客。
车上的乘客寥寥可数,照说从喧闹的市中心出发,很少有这种情况。
然而愈是离开市中心,乘客愈是减少,最后只剩下数人共往这程车的终站。
巴士上的一个双人座位,车窗位置的桃央,水灵的双目此刻尽是黯然,默默地看着窗外。
旁边的佑苹也是低着头,不知在思考什么。脸上是与大家平日看见的那个经常充满魅力的笑容截然不同的表情,漠然得仿佛不带任何情感。
「呐,佑酱,还有多久才到。」
桃央的目光仍然看着窗外,小声地问道。
佑苹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钟,然后淡淡地回应:「差不多15分钟吧,怎么了」
「总觉得好像过了很久,却又好像没有多久………」
「……我想,不管过了多久,我们同样会有这个想法吧」
「……」
「跟硕梨一起的日子太深刻。就算都已成过去,也不可能淡忘…」
「嗯,大概是这样也说不定。不可能忘记…」
对话的两人语气淡然。原因,是因为内心同样被低落的感情笼罩。
如窗外的天空一样一片灰暗。
讨厌这种气氛的佑苹像看不过眼两个人都这么低落,露出一个的笑容,提起那个老梗:「话说,都说不要叫我佑酱啦,正经地叫我佑苹好不好?」
「呼呼…」桃央终于在这程车中第一次笑了出来。
尽管笑容背后的忧伤丝毫不减。
「佑酱就是佑酱,一直以来都是这样叫,已经很难改口了」
「真的那么难吗?」
「嗯,很难~很难」
「像不吃饭一样难?」
「像不吃甜吃一样难」
桃央提出一个很有她个性的比喻。
「嘛……」
但是仍有可能的吧……
佑苹在内心的一角悄悄嘀咕。
巴士仍然在奔驰,时间仍然在流动,未来仍然在变化。
佑苹想桃央展露笑容的目的已经达到。他疲累的移开目光,靠着椅背,望向另一面的车窗,看那随时间流逝的风光。
。 。 。
良久,终于到达这程车的终站,一个远离城市的墓地。巴士上的乘客慢慢地下车。
桃央和佑苹在巴士站附近站了一会,花了一会弄清楚方向后才朝硕梨安眠的地方前进。
清晨的风、很冷。
桃央缩起手,双手握在一起然后朝拳头呵气。
白烟吐出,然后随风飘散。
走在她身旁的佑苹跟桃央不同,除了背包外手上还挽着装满了待会用来扫墓的祭品和用具的袋子。冷风吹袭他毫无防备的双手。
「今天真冷啊…」佑苹不禁抱怨。
「啊,比昨天还冷。感觉又变回冬天了。」
「不会吧,4月还是冬天也太扯了吧」佑苹吐着白烟苦笑。
「嘛,谁知呢。全球暖化,厄尔尼诺现象,冰川融化,这些不是都在发生么?谁知今天会发生什么奇怪的现象呢」
「时光倒流?」佑苹打趣地说。
「如果真是发生就好了……」
没想到桃央突然变得低落,佑苹连忙提出另一个异想天开的想法:
「穿、穿越时空?!」
「…哈哈,佑酱想穿越么?」
「呃…不是。虽然发生的话好像会挺有趣,不过实际上会很累吧」
「嗯,在完全陌生的地方生活,感觉很麻烦吧」
「嗯,没有自来水会很不便利。」
「自来水是重点?」
「不是吗?没有清净的水喝,没有热水洗澡,还可能要自己打水哦?」
「嘛……」
桃央没想到佑苹答得这么认真,苦笑着说:「是这样没有错,不过正常来说应该会先想到别的事吧,网络什么的、电视什么的之类」
现代人该先想到这些才对吧?
「虽然这些也是,不过还是水比较重要。人类的生命之源哦!」
佑苹一脸认真。
「是是,说得很对…………佑酱怎么好像很有想法的?难道真的有认真想过这方面的事情?」
「嘛…」
像触碰了什么一样,佑苹下意识的眺望远方,双眼里透露出回忆起什么的目光:「因为,过去曾经和硕梨一起认真探讨过这个话题……」
「……」
佑苹忽然提起桃央思念的人,令桃央一直抑压和忽视的感情不慎从理性的缝隙泄漏。
身体的温度下降,桃央不禁沉下声音喃喃自语:
「……过去……和梨酱一起……吗…」
「啊啊」
今天是硕梨的忌日,佑苹也不改变话题,顺其自然地说下去:
「…记得在某日,他突然向我抱怨最近的小说都是异世界题材,和我讨论这种现象发生的原因,说着说着说了穿越的可行性,之后话题变成穿越前的准备工夫,然后又说到野外求生知识,最后话题变成现代生活带来的便利和可取代性……嘛,自来水的话题便是那时候讨论到的」
「哈……太长,太认真了。你们还真的会讨论这些无所谓的事啊……」
桃央的露出了带点暖意的苦笑。
「硕梨是个笨蛋,你又不是不知道。」
「也对呢……」桃央小声地同意。
硕梨对放在心上的事情都很认真,对下定决心要做的事甚至愿意奋不顾身去完成。
是个认真的笨蛋呢。
「不过正因为他是这么认真,我们才会相识,才会成为青梅竹马啊」
佑苹又淡淡地补充。
他指的是当初他们相识的契机;当初完全是因为硕梨他们才会结识,才会发展成至今青梅竹马的关系。
同样作为他们的青梅竹马,桃央自然瞬间对佑苹想表达的意思了然于心。她点头同意:
「嗯,这确实是他的功劳。如果没有梨酱,没有他那种朴质的温柔,我们也不会成为青梅竹马,以前的日子也不可能那么高兴了………只是,明明是这么率直认真又温柔的人,上天为什么要这样对他,为什么要让他接二连三的遇上悲伤的事情,最后还……………」
桃央说到最后时渐渐有点激动,但是她忍耐了下来。沉默。然后别开头。尽管看不见她的样子,但在这幽静的环境里,佑苹仍听得见她止不住的呼吸声。
「……这个,我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
对于桃央激动的原因,佑苹是明白的,是理解的。事实上他同样有这种想法,同样不明白,上天为什么对硕梨这么残忍…
为什么,悲剧,一直降临在硕梨身上……
…初中一年级时。硕梨的父母同时遇上交通意外。一同意外身亡。
之后硕梨靠着父母的遗产与行动不便的祖母一同生活。然后在初中三年级时,他的祖母又被发现患有癌症。硕梨为了筹钱经常向学校请假,辛勤的外出打工。
然而时不待人,他的祖母最后还是不幸地在一年后离世。
犹如戏剧一样,硕梨在短短三年间失去了所有亲人。
失去所有依靠。
加上硕梨的外婆是在他高中开学前不久离世的,硕梨办完他祖母的后事后,已经开学两星期了。
上天像开玩笑一样,不给硕梨任何缓冲时间。
结果硕梨一直没有来上学。
独自躲在家中。
桃央和佑苹当然不会不管他。担忧着硕梨的桃央和佑苹不断拜访,第一次拜访时的情景至今仍历历在目:混乱的屋子,堆积的灰尘,速食面食的包装纸和外卖盒挤满了垃圾桶,满泻而出。
那时候硕梨空洞无神的双眸完全吓坏了他们。
后来经过桃央和佑苹的努力,加上社工的心理辅导,硕梨两个月后终于能走出屋子上学。只是感觉有什么地方已经坏掉。
从那时起的硕梨便像变了个人,对人态度冷漠,像受伤的小动物不断拒绝靠近的人,作出威吓,变得非常抗拒与他人接触。
就算是桃央和佑苹,虽然没有拒绝的态度,也表现得想保持距离的意思。
面对性情大变的硕梨,桃央和佑苹很困惑。包含很多目的和寓意,他们一同创立了【失物部】。然后直到某日发生了一件事,他们才知道硕梨其实由始至终也不曾改变,即使上天接连带走硕梨的亲人,硕梨仍一如既往的那么的温柔——
「…啊,到了」
不知不觉,不知爬过多少石阶,桃央和佑苹终于来到硕梨的坟前。没有休息,他们便动身开始扫墓。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