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球侧)
苍白的云朵,覆盖着忧郁的蓝天。
来为硕梨扫墓的桃央和佑苹,来到墓前便拿出带来的抹布和扫把等工具,开始在硕梨的墓碑附近进行清扫。
戴上手套,他们首先在附近除草。
寒冷的空气下工作,白烟不断被吐出。
仅过了一年加上墓地的例行扫除,硕梨的墓碑附近其实只有一些幼苗在石隙间生长。不少大可以忽视,等幼苗长大后再拔除。
然而他们却依然用心地一棵一棵的除去,清除掉任何有可能打扰硕梨安眠的异物。理由和他们今天不惜长途跋涉来扫墓一样,即使已经沦为自我安慰,他们仍然想为离世的硕梨做哪怕是任何一点小事。
结果,除草花了半个小时才结束。接着桃央以湿布清洁石碑,佑苹则负责清洁邻近的环境。
又花了半小时完成工作。之后他们将带来的鲜花和水果摆放于墓前,炷香,烧了冥镪,总约花费一个多小时,扫墓方始完结。
他们在硕梨的坟前静静地等待香烛燃烧,打算等香烧完之后才离开。
沉静的空气,只有冰冻的空气飕飕地吹过,身体的热度默默地被带走。
「……呐,佑酱」
这时,一言不发的两人间,桃央突然打破沉默,唤了佑苹一声。
「嗯?」
「你觉得我们这两个梨酱的青梅竹马,是不是很没用呀…」
强风之下,桃央脆弱的声音仿佛将要随风而去。
「……」
「感觉在梨酱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从没派上用场呢…」
「……」
佑苹没说话,静静地聆听桃央继续诉说她充满悔疚的心底话。
「在梨酱的父母过身时,我们除了在身边安慰他便没能做什么;在梨酱打工为他祖母的手术金奔走时, 我们除了替他向学校请假和做笔记,便没能做什么;在梨酱的祖母也过身时,我们同样只能安慰他,他祖母的后事完全没能帮上什么;然后在梨酱因为亲人都离世,一蹶不振时,我们同样、同样除了拜访他和找老师帮忙外,除此之外、同样没能做什么!」
「为什么……」不知从何时起桃央已在呜咽,自责的说话同样在刺痛佑苹的内心。
「为什么我们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帮不上!不然的话、不然的话!或许就不会变成这样……」
「……」
佑苹不知怎样回答。桃央说的事,佑苹偶尔也会这么想;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一直使他的内心蒙上后悔的阴影。
他有时也会想,如果那时候有帮上一点忙,或许能为事情带来一点转变,或许整件事就会不同了。
或许那时硕梨就不会一蹶不振;
或许那天硕梨就不会独自回去;
或许那日硕梨便不会遇上意外;
或许那日,硕梨就不会死。
悔疚。
严苛地斥责佑苹和桃央的内心。
也许这只是一种傲慢,认为自己能改变别人人生的傲慢。
可是就算如此,不论是桃央还是佑苹,现在总会这样想;如果有机会回到硕梨那些痛苦或者需要帮助的时候,或是再有机会遇上硕梨需要帮助的时候,他们绝对不会再让硕梨独自面对那些悲剧,他们绝对绝对要帮忙分担那些痛苦。
没错,这也许是一种傲慢。
却是一种从后悔而生,诞于羁绊的傲慢。
- - - - - -
香烛上的火光接触根部,黯淡,熄灭,是回去的时候了。
又要回去那课业压力日趋逼人,人人为了一纸成绩而努力,将人类训练成无基质的社会齿轮,名为学校的地方了。
唉~
桃央在内心悄悄地吐了口气。坦白说她很想就这样回家,现在全身的力气都像被抽掉一样,身体不想动,脑袋不想转,即使回去上课也不可能听进任何东西。
可是,当她这样向佑苹传达的时候,得到的却是毫不留情的拒绝。 『你上次测验的成绩下跌了啊』,被这样说了,弄得桃央也不好说什么。
「真是的,不管怎么说我依然是没心情上学呢……佑酱,我还是回去了。」
与佑苹并肩离开的桃央走了一会,幽幽地嘀咕,然后以强硬的姿态说道,打算这样改变佑苹的心意。
佑苹当然知道桃央这是在撒娇,所以他也不管桃央那充满不满的神色,决绝地说:「不—行。已经说过你最近的成绩退步了很多了吧,不上课是绝对不行的。」
「欸,可是人家真的不想上学啊」
「不想上学的又不是只有你,所以不行」
「咦,你的意思是,你也不想回学校?」
「……嘛。」
「"嘛",是啥意思。既然你也不想上学,就不要勉强自己,而且不要找我陪葬!」
「陪葬什么的,这是共同进退吧」
佑苹纠正桃央的指责。
「要我现在回学校,和去刑场有什么分别呀!—」
在扫墓之后,也许是伤心够了,也许是低落够了,佑苹感觉那种一直淡淡地笼罩内心的忧伤好像稍为减轻了,仿若解开了束缚内心的绳结,现在他可以在某种程度上恢复至日常那种打打闹闹的状态。
是因为达成了某种程度的心理补偿?
或者说是不自觉地满足了人类内心的平衡机制呢?
没有人可以长期维持心情低落,人类本来就有这种建于内心的平衡机制。只要得到一个契机,就能够像开关一样改变心情。方便的机制。充满欺瞒性的系统。
扫墓、忏悔、告诫,诸如此类的行动便是人类为制造那种契机而下意识去做的行动。纵然本意并不是这样的,但从结果而言是达成了这种平衡心理的效果。
所以佑苹在扫墓之后,在心情平衡回来以后,内心的阴霾逐渐褪去。纵然仍占领内心的一角,但也能恢复至自然的日常对话。
「对了佑酱,只是替柑乃简单地扫墓,这样真的可以吗?」
内心的低气压似乎也逐渐褪去的桃央,现在也有了余裕考虑别的事情。
她想起刚才他们替硕梨扫墓后,也简单地为佑苹的妹妹,柑乃,扫了墓。
柑乃是他们三人小时候的玩伴,桃央也曾经为她的离去而伤心了很久,所以她不想就这样草草了事。
「嘛,这个月的清明节我们一家还会来为她扫墓,现在这样就足够了。」
「喔,是吗………」
既然柑乃的哥哥也这么说的话,也不好再说了。
于是话题一转,想起昨天遇到的筱原,桃央感到有点好奇,便直接问了:
「话说昨天筱原好像来找你了?有什么事么?」
「筱原同学?嘛,的确是有些事。」
「很重要的么?她在比赛后居然立即来找你了,很紧急的么?」
「这个……」
佑苹有点犹疑该不该告诉桃央知道筱原为什么找他。
「…不方便说?」
「也不是……只是……」
「那为什么支支吾吾的……难道是——啊!」
看见佑苹欲言又止的样子,桃央想到了一个可能性。
——筱原向佑酱告白了? !
嗯嗯、很有可能呢。
佑酱向来也颇受欢迎的。这种事十分有可能。
既然如此,这个我也不便再问下去了。
不该触犯他们的私隐。
桃央点着头,自顾自的理解了整件事,然后对仍在犹疑的佑苹说:
「其实我也不是很想知道啦,不告诉我也没关系」
「欸?其实也不是不能说,就是有点……」
「没关系。只是我昨天也遇到筱原,有一点地方很在意而已。」
「这么巧?」
佑苹感到有点意外,望向桃央。
「嗯。」
「她有跟你说什么吗?」
想起昨天筱原找他的原因,佑苹忍不着询问。
「没有」桃央摇了头,「她只有很突然地,"从今后我们便算认识了",这样的对我说」
说的时候,桃央还模仿了筱原冷漠的语气。
「……」
「然后我在意的是,她居然问我是不是你和梨酱的青梅竹马,所以我才好奇她之前找你是不是有啥重要的事罢了……欸?说起来,她那时的说法好像有点奇怪……」
桃央忽然想起了什么,低下头思索。
「……」
「对了,她是"你就是硕梨和佑苹同学的青梅竹马? "这样地问的」
「!!……真亏你察觉到这么细小的地方啊」
直觉太敏锐了。
佑苹察觉到桃央说的奇怪是什么地方,不禁在心中感叹。
「我还没说什么地方感到奇怪喔?」
「是"硕梨和佑苹同学"——这个地方吧?」
「嗯嗯。你怎知道的」
桃央歪了歪头,「很奇怪啊,为什么筱原没有称呼梨酱"硕梨同学",而是叫他"硕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