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文均摘自《商用核聚变、自动化与社会撕裂的记忆》的序言,盖勒赫塔·安海特著,特里尔政法学院出版社于2539年出版的第三版(此书出版于故事主线开始前的一个世纪,与主线并不相连,但是本书作者认为此段摘抄可以帮助各位理解故事的大背景):
『这是最好的时代,这也是最坏的时代』
『这是智慧的年代,这也是愚蠢的年代』
『这是信仰的时期,这也是怀疑的时期』
『这是光明的季节,这也是黑暗的季节』
『这是希望的春天,这也是绝望的冬天』
『我们的眼前无所不有,我们的眼前一无所有』
『我们直奔天堂,我们直入地狱』
“——简单地说,这个时代多像眼下啊。当时,连有些最为聒噪的当权者都坚持认为,这个时代不论好坏,只能用形容词的最高级来表达。”
查尔斯·狄更斯,这名来自十九世纪的作家在他的作品《双城记》的开头一针见血的指明了一个似乎永恒不变的真理:无论社会如何发展,人与人的分化却永远使得部分人幸福的同时,总有另一部分人却饱经苦难。
《双城记》中这个著名的段落曾被各个时代的无数社会批评家所广泛运用,却始终能直指社会的核心问题。不论是四个世纪前全球化社会分崩离析时的大外迁时代的年代,亦或是今天这个地球社会再复兴的时代。
本书将要探讨的是自21世纪中后期起,产业开始逐步深空化,同时地面环境急剧恶化导致的前所未有的社会大撕裂;这也正是从大外迁以来延续至今的,人类历史上最严重的社会分化的成因。
不同于工业革命早期、两次世界大战、以及冷战后漫长的全球化繁荣期中的种种小规模危机;对于太空这个拥有着看似无穷无尽的资源的空间的开发,与大规模自动化生产技术的应用从根本上颠覆了经济循环对于人口、对于生产力的需求,既有社会框架也因此遭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而大外迁时代前期,或者说是虚假的繁荣时期的过度开发所带来的自然灾害造成地面农工业的全面崩溃,则彻底击碎了自工业革命与全球贸易发端以来,旧时代全球化繁荣的泡影。
这是一段所有人都十分熟悉的历史:
当产业逐步完成了迁移,太空中的扩展终于摆脱了对地面工业设施下需求;当野蛮生长的资本最终将人口抛弃在地面,这个资源匮乏、能源紧缺的地方;当太空开发这个空虚的充满幻想投资概念逐步化为痛苦而又缓慢的实体产业发展的时候,地球,这个孕育了人类的蓝色星球,最终变为了人类那全新的广袤的生存空间中的一个角落。
大外迁所带来的虚假的繁荣就此破碎了。
从拉普拉塔广袤的牧场到特奥蒂华坎曾经盛极一时的工业区,从哈德巴昔日作为全球能源中心的油田到澳大拉西亚干涸土地上的矿坑:旧日的政权在经济与安全层面上一次又一次的打击之下崩溃或是丧失了对大片地区的控制能力,数千万人收缩回有限的安全据点当中,将数不清的已经无法运转的生产设施和广袤的土地抛在身后。而在他们背后的荒原上,早已陷入无政府状态的数十亿人在短短半个世纪内倒退回了农业时代,在风暴潮和洪水、干旱等极端天气的反复袭扰下最终十不存一。
就在将近三分之二的全球人口失去了现代文明的庇护,直面自然的怒火时,却依然有人在努力地重构着自己的社会,勉强保持着生活的质量,甚至其中一部分人过上了前人无法想象的奢靡生活。这些幸存下来,乃至于逆流而上的势力选择了截然不同的解决方案,并以此为契机重构为了我们耳熟能详的三个超级政治实体。
塞琉斯,当时全球第一大工业国,其强大的政府凭借军事和经济手段强制接管了国内所有的产业,用可以称得上畸形的计划经济和严格的人口控制维护了国民最基础的生存与尊严。
在那个动荡的年代,在那套如今连最为专业的外国学者也已无法完全理解的政府体制的推动下,其全体国民——不分男女均接受了被称为再社会化计划的强制教育项目,同时将绝大多数的工农产业及人口转化为了与太空工业紧密相连、由全自动化生产设施驱动的太空群落。在经历了令人震惊的变革后由世界上最大最为强权的技官治国系统蜕变为了某种古怪的全民直接民主制度下的后稀缺社会。
纵使学界主流对塞琉斯所经历的那段黑暗的历史褒贬不一,对其社会形式嗤之以鼻;但没有人可以否认,就今日的结果而言塞琉斯是整个太阳系文明中自动化程度最高、应用规模最大的国家,其国内接近半数的岗位均与科研相关。让今天的人们难以想象这个泛太阳系文明中科学技术最为新锐的国度过去一度是接收他国工业转移以完成经济腾飞的劳动密集型国家。
西瓦拉,这个曾经的全球霸主在数次挣扎以后还是走上了那条令许多人唾弃的资本独大的社会路线。那一小撮掌握着全部生产资料的精英可以在舒适的标准重力太空城中饮用着精密控制温度与菌落的葡萄酒,用一两句话改变从地球到火星的数千万人的命运。
而在不断扩张的自动化产业的挤压下,日渐萎缩的中产阶级则在衰败的城市中挣扎着倾轧彼此,只为了换取一处安全的栖身之所。
更为庞大的人口散布于政府力量早就不复存在的贫民窟中,或是以契约劳工的身份服务于每一天都在扩张的产业帝国;只能通过不断地自我贬值来维持自己在自动化系统前那点仅存的成本优势,如同第一次工业革命前那些手工作坊中宛若奴隶的学徒与工人,用自己的双手生产着各式各样的产品来换取一份微薄的薪水,或是偿还从祖辈继承下来的劳动合同中永远不可能还清的欠款。
奥克希登特共同体,笔者所在的这个庞大的超国家政治实体则似乎成为了昔日全球化繁荣最后的遗存与堡垒。
现代化程度首屈一指的尤洛浦各国依赖庞大的防灾工程,与那一条条错综复杂、杂乱不堪的地区内贸易保护政策幸存了下来。
即便在最为困难的日子里,共同体依旧敞开国门,平等地接纳着来自四面八方追寻安稳生活的人。相互交融的文化与民族在此碰撞处种种文化的火花,但同时也无可避免地导致了今日奥共体混乱的民族构成与文化认同。
而其内部繁杂的地区法律与贸易保护条款,催生了人类历史上最为庞大的、效率是高是低的、冗余的跨国文官系统;其复杂的人口构成和文化差异也奠定了前无古人的,令人叹为观止的直接民主制下的党派政治的基石。
如果我们的视野不再局限于这三个太空时代的超级政治实体身上,放眼整个人类文明,就能发现如今的世界是一个富人们可以饮用从太阳系边缘采来的彗星水,而最为悲惨的穷人却在稀树草原上警惕地坐在火堆旁,只求在野兽口中活下去的荒诞世界。
如今,天堂与地狱有时仅有百里之隔,这实在是让人唏嘘。
当聚变引擎让我们的国民可以用数十万刀便可以坐着豪华的太空游轮从地球到火星上的峡谷中观光度假时;在地球上最为偏远的角落里,有些人却依旧必须对他们的积攒下来的一点点钱财精打细算,来换取少量的布匹、药物等生活必需品。
当共同体的人们在歌颂着繁荣,在争辩着那些种类繁多的社会政治议题的时候;坐在书桌前的我,却也能在那些全息浮窗的资讯中看见在比甲普尔的深山当中,当地政府派出的工作人员只能坐在土墙围成的院子里和已经成年的农民们口授着饮用未被污染过的水的重要性。
正如奥克西登特的普通民众少有人了解地球上还有一个叫做比甲普尔的角落里,人们甚至没有安全的清洁饮用水;比甲普尔山区的农民们也无从得知在大陆的另一端有一群人在生活的如此舒适的同时却为了许多似乎毫无意义的事情争论不休。
如此荒诞的隔阂确是不可动摇的事实;毫无疑问,我们生活在一个高度撕裂的紧密相联的世界里,繁荣与贫困,睿智与无知相隔万里却又近在咫尺。
我们在书中将会以单元模式分析大衰退前全球范围内的工业化程度以及工业化与社会体制的融合情况,带来生产模式变化的标志性技术,在其诞生时对其所作用的产业结构造成了怎样的冲击。
本书正是旨在于通过分析这些冲击又是如何最终汇聚为合力撕裂了全球化社会乃至于幸存下来的各个社会本身,以通过尽可能通俗易懂的方式帮助更多的人深刻地了解我们的社会和这个社会的形成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