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愀思快速地扫了眼论文的简介，然后问道，“唔，基于太赫兹近场雷达的人类手势辨识系统……你在研究公民个人终端的手势识别模块吗？也真亏你有耐心找到四百多年前的论文了……”
“是啊，上周社会史研讨的带班老师提了一句，我觉得挺有趣的，所以就找来看了一下。这篇论文可以说是个人终端系统的技术基石之一，”林毳指了指自己手腕的那个像是手表一样的黑色方块，“四百年前，那时候大部分半导体电路还是在用硅基底……考虑到硅的散热性能和电子迁移率的限制，能在这么小的体积内集成手势识别，增强现实的图形计算，公民身份认证之类一大堆功能可不是一个简单的事情啊……”
“确实，听起来好像蛮有意思的，把DOI号发我一下呗~我也去看看，而且我妈就认识一个现在在搞与射频相关研究的研究员，到时候我们要是有问题的话可以一起去找她问问~”
“好呀~我正好对谐振腔设计的那段有些疑问……文章发你了~话说，你们刚刚又在谈什么啊？听着挺热闹的。”林毳一边在空中操作着，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
“啊，我们刚刚在说有关EL1592议题的事情……”王愀思在检查自己的收件箱的同时回答道。
“哦……Mentor（小行星3451）的事吗？我今早也看到新闻了，是CQ137号货船的事是吧？”林毳抽了一下鼻子，有点提不起劲的说道。
“是的，我刚刚也稍微跟进了一下，奥克希登特共同体那边好像已经要炸锅了！那边所有的媒体这会儿都在铺天盖地的报道……他们对事件的描述是西瓦拉合众国在没有警告的情况下击沉了一艘NGO（非政府组织）给被遗弃在小行星上的矿工送物资的货船……奥共体的媒体似乎极力想要把事情渲染成合众国为了阻止他们进行人道主义救援蓄意开火的？”王愀思耸了耸肩，显然并没有天真到会相信事情真的就这么简单。
“哼……只要稍作一点调查，还有谁看不出来这是有人策划好的？”林毳坏笑了一声，有些嘲讽地说道，然而她稚嫩的童音使得这句话显得有些软绵绵的。
“你看这个，”她一边说着，一边在空中点了几下，共享出了一个新的屏幕。
跟在两人身后出舱的林麟似乎愣了一下，若有所思地看向自己的妹妹；他犹豫了一小会，然后在个人终端边做了几个手势，看样子是在放大什么页面。而在他身后，朴安文也默默地进行了类似的操作。王愀思微微笑了笑，林毳以“向所有人说明”为掩护，拐弯抹角地帮亲哥哥一把这种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在王愀思将投影‘拉向自己’的同时，林毳接着开始介绍到，“首先介绍一下3451号小行星，1984年4月19日捷西亚天文学家安东宁首次发现了它，它运行在一条半轴长度在5.15个天文单位的准圆轨上，轨道面与J2600平黄道面的夹角是24.6°左右。从轨道上来说，属于特洛伊小行星，眼下在木星的L5点附近……”
“嗯……所以图里这条显眼的红线是CQ137的轨迹？”王愀思打断了表妹的话问道，对方所说的基础信息是任何一名塞琉斯学生都知道该怎么查到的，在眼下的讨论中显然无需赘述。
“对，航线是从船舶自动识别系统里查到的数据，”林毳自知刚刚一不小心就按照介绍研究背景简报的方式说话了，因此在被打断了以后也没有不开心，接着说道，“所以起码从公开数据上来看，这艘民船并没犯什么错……只不过你也知道，海事雷达属于民用的二次雷达，所以只要在应答机上做点手脚，伪造数据什么的并非不可能……”
“看看事件发生的区域，木星的L5点，合众国太空军，你没想到些什么吗？”小姑娘眨了眨眼，带着些许挑战般的眼神向自己的表姐发问道。
“唔……能想到的大概是之前基础军事理论讲座说过的，用于监测各国大规模舰队和深空潜艇调动的甚长基线干涉雷达？”王愀思也不糊涂，很快就跟上了自己表妹的步调。
飘在她们后面一点的林麟和朴安文也并没有发问，只是一言不发地认真倾听着，这足以证明他们两人都完全可以理解这其中的内容。
“没错，考虑到CQ137的残骸最后能够被Mentor（小行星3451）上的矿工们捕获，我们姑且假设CQ137的轨道数据不是从头造假造到尾的，只进行了几次脉冲变轨机动。考虑这些限制条件的话，我们就能直接用蒙特卡洛法大致推算出他们的真实轨道的范围了，而这其中绝大多数轨道其实都会闯入了合众国太空军划定的禁区……”
“我还找到了一些额外的信息：如果再参考公民论坛里，由部分军事爱好者们此前推定的数据，我们可以大胆地猜测他们这次已经深入到合众国太空军部署在木星L5的特洛伊远程雷达系统下属的某个子雷达站的附近……甚至可以说是贴了上去……”林毳毫不犹豫地调出了一个讨论链接，同时她也满意地注意到，自己的老哥和朴安文已经不动声色地跟着打开了链接。
“就像基础射电天文学课里讲述过的那样，甚长基线干涉测量是通过计算机处理，将多个子雷达合并成一台孔径巨大的雷达，因为这需要雷达间相互同步包括基频、相位和极化在内的大量数据，雷达站的高速数据链不得不实时处于工作状态。也正因为如此，奥共体的电磁侦察舰才会经常在它的边缘上来回飞掠，通过抵近侦察来收集西瓦拉合众国太空军的数据链的频谱信息，合众国方面已经无数次对此提出严重警告了……再加上这个远程雷达阵列是少数几个可以对全太阳系大规模舰队调动实施监控的雷达站，有很高的战略价值……”
“所以，合众国太空军为了确保对方不会在越界了的军事侦察行动中，掺上一次攻击；唯一保险的策略就是击沉那艘越过了底线的船？”王愀思立马听懂了自己表妹的暗示。
“嗯……按照老话来讲，这就是‘碰瓷’。介于共同体一直以其意识形态输出作为外交政策的核心，在他们和合众国接下来的交锋中进一步扩大冲突是很容易的……这件事肯定只是一条被点燃的引线，至于最后会以怎样的形式、多大程度上引爆哪些激烈的矛盾……只有时间能告诉我们了……”林毳耸耸肩，有些无奈地说道。
她看见自己的老哥似乎是悄悄地保存了这些资料，忽然换上了一副恶作剧的笑容，指着一个新放大的窗口说道，“不过，我可以和你打个赌！下一个关键事件大概会发生在这里！”
“小行星2007 DQ37？我们要赌什么？”王愀思有些困惑地说道。
“嗯~赌接下来这里会不会再出一条大新闻！如果我赢了的话，下次那个的时候我要……你懂的~”林毳轻快地笑着说道。
“好呀~”王愀思想也不想，立马就答应了下来。
尽管她已经注意到走在前面王贵全正抓着舱壁扶手，回头看着她们，而他的脸上满是赞赏的笑容——她明白自己的表妹看似随机的猜测和紧急理事会的公民们在综合了各式各样的信息的讨论后得出的结论高度一致，毫无疑问，自己是没有一点赢面的。
「不过，在这种令双方都能感到愉快的事情上，满足一下小表妹的求胜欲也不会吃什么亏嘛~」她笑了笑，向着自己舅舅的方向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