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事做完以后坎蒂库姆又坐了回来,靠在沙发上盯着天花板沉思了一会儿。最后拿起一旁茶几上,像是耳机一般的私人用终端,戴到耳朵上。
“接奥莉安德·德·阿维农。”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愉悦呼叫了一个新的号码,然后扭头对着‘墙壁’说道:“衣柜,正装。”
洁白的金属墙壁中间的一部分随即向外弹,并向一侧划开,露出了藏在里面的衣橱。坎蒂库姆把手伸了进去,手指尖从这排衣服的最右侧划向左侧,最终停留在了一套浅灰色的西装上。
“早啊,奥莉安德,起床了吗?我没吵到你吧?”他问候道,对面立马传来了惊喜的声音。
“坎蒂库姆!你居然会主动打电话给我?!还是在……周一的早上?那个……难道你不知道随意打扰女孩子是很失礼的吗?”那个清脆、略有点沙哑而又富有活力的声音嗔怪道,但难掩盖其急切的喜悦之情。
“是是是,抱歉咯,小姐。打扰您的清梦实在是诚惶诚恐。敢问您可还记得,您曾主动询问过,我几时可以共饮闲谈?”坎蒂库姆一边穿上了裤子,一边毫不留情地用稍带讽刺意味的语气反击道。
“你这会儿有时间?我还以为你会去参加同事的告别仪式呢……她们都是……很勇敢的人,你这样没问题吗?”对于坎蒂库姆的邀请奥莉安德似乎显得有些惶恐不安,但依旧无法掩盖她声音中快要溢出的期待。
“没问题,我是一名职业撰稿人兼记者,是用笔战斗的人。我会在接下来的时间里用笔为我的同事们复仇,而不是在那里对着两具空棺材落泪。”坎蒂库姆故作停顿,然后说道,“再说,我也总能从你那里获得无尽的灵感。我有种预感,这次会面将为我带来有趣的灵感。所以,这一切都是为了尽快对那无耻与暴虐的袭击展开反击啊。我记得您提过,说有些事情想和我聊一聊?”坎蒂库姆一边说着,一边走回衣橱前,挑选了一条深蓝色的条纹领带。
“哼,真是油嘴滑舌!坎蒂库姆,那我们什么地方见面……?哎哟!疼!”一阵木头凳子和实木地板的碰撞声透过终端传了过来,似乎是那女孩在慌乱中踢到了椅子。
“你没事吧?”他停下了手头的动作,赶忙问道。
“嘶……没事,没受伤。我还好,没问题,不算很疼……”尽管奥莉安德嘴上竭力否认着自己的疼痛感,但不住的吸气声还是暴露了她眼下并不好受的事实。
“你也不要太心急了,我会等你的,等到你现身为止的。地点的话……图瓦卢大道27号2楼的茶饮店,名叫花田。”坎蒂库姆对着镜子检查了一下自己的领带,同时好言安抚道。
“图瓦卢大道?可是……新闻说那里在示威……等一下……不要粉色的!我已经长大了!”电话那头的奥莉安德似乎是和某人争论了起来,多半是有关衣服的颜色之类的问题。
“衣柜,收回。”坎蒂库姆轻声对他的衣橱说道,然后走到茶几边,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呷了一口。最后走回了镜子前,开始整理自己衣物上那些极其细微的褶皱,耐心地等着对方回来继续对话。
“嗯,我回来了,你说的地方真的没问题吗?”奥莉安德愉快的声音再次出现了,似乎已经解决好了选择衣服的麻烦。
“那是自然,那里的隔音很好。人也少,不会有人打扰我们。况且,我听说那里的栗子蛋糕很好吃。”
大约20分钟以后,坎蒂库姆就在图瓦卢大道附近、被警察保护着的正常通行的车道旁下了车。不出他所料,聚集在街上示威的人群成分很复杂:
“向英雄们致敬!我们永不遗忘!人道精神永存!”这听着某个左翼政治派别的口号。
“直面邪恶的力量!我们永不退缩!前进!前进!因为我们是共同体!”而这种口号就很带有右派的风格了。
“没有性别平等,就没有和平!共同体TK群体的权益应当得到关注!”理所应当的,性少数权益组织一定不会错过任何一次游行的机会。但是坎蒂库姆也得承认,这种有些不合时宜的做法说不定相当高效,因为共同体议会上个月刚刚承认了QG作为奥共体的第317个性别的合法性。
“看吧,这就是资本的原罪!贪婪!无情!无产者们!联合起来……”极左政治团体一如既往地指桑骂槐——他们高举着一张张宣传画,上面画着一个个脑满肠肥、面目狰狞的资本家;尽管他们头顶上方都十分贴心地标明了几个西瓦拉合众国大财阀家族的名字,但不论怎么看他们都像是奥共体的著名企业家们的艺术形象。
坎蒂库姆甚至瞥见一小群家伙穿着十八世纪的军官常服穿过人群,挤向大使馆方向,而人群则发出阵阵欢呼:那是一个著名的右翼政治行为艺术表演群体“战斗的爱国者”,他们曾因为在抗议示威中复刻了历史上爱国军人们在敌国大使馆门前的台阶上磨刀的著名场景而走红。毫无疑问,他们今天是打算再做一遍同样的事情。
「无聊至极……只不过,各个派系倒是都有人来……上次这么整齐是什么时候的事了啊……」坎蒂库姆撇了撇嘴,虽然分歧满满,但至少这些势力表面上都在向同一个敌人开火,而共同体那些政治理念杂糅混乱的众多政党如此整齐划一地行动,无疑是又一个背离常态的信号。
突然,他透过人群的间隙,瞥见对面有一个带着红色软帽,盖着一条鲜艳的浅紫色披肩的金发女孩正在向他招手。
「奥莉安德为什么在对面?」他感到有些困惑,但还是向前走去。和执勤的警官打了个招呼,熟练地钻过了封锁线,一边说着“借过一下”一边伸出右手在人群中开出了一条路来。好在不论是哪个党派的示威者们都早已习惯了示威中出现过路人的情况,他们都很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
“早上好,奥莉安德。”坎蒂库姆上前问候道。
他瞟了一眼自己的服装,发现它们有些皱了;他一边拉平自己的外套,一边不动声色地扫了眼对方的着装,却发现女孩的衣服很是规整,丝毫没有在人群中挤过的痕迹,便开口问道,“你是自己挤过来的吗?我还以为你会在路对面。”
“不是,刚刚我让保镖把我送了过来,然后让他们自己挤了回去。”奥莉安德那独特的沙哑的声音带着一种恶作剧成功般愉快的颤动,笑得很是迷人,“我们先进店吧。”
两人直奔二楼,找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厚重的玻璃隔音效果相当地好,周围安静得就如同窗外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根本不存在一般。
坎蒂库姆伸手为奥莉安德拉开一张椅子,让她就座,然后自己坐在了对面。
随后他翻开了这个年代少见的纸质菜谱,把它摊在了奥莉安德面前,“你来点吧,但是我个人推荐这里的栗子蛋糕,马卡龙和花茶。”
“那我还要点什么啊?你已经把我最喜欢的东西都说完了。”奥莉安德咯咯地笑了,“只是,我不知道你原来会对这种复古风格的店有兴趣,我以为你会喜欢更现代化一点的……嗯,像是可以直接在桌面上点餐的那种素色环境的店之类的。”
随后,她转头对服务生说:“两块栗子蛋糕,15个马卡龙,再来一壶花茶,要冷萃的,谢谢。”
“我对自己的眼光还是很有信心的,这家店可以说是完美地平衡了现代要素和古典元素。”坎蒂库姆敲了敲桌子,“浇筑的仿木制材料,甚至完美复刻了木纹。这里是让人心灵得以小歇的花园,适量的旧元素给人带来的舒适感和冰冷的金属与塑料平面有着本质的区别。”
“那我呢?可没有几个女孩会像我这样,在今天还穿着传统的手织羊毛衣服哦~”奥莉安德笑得更开心了,身体微微向前倾斜,似乎是在给对方展示自己的衣服,又似乎是在展示些别的什么。
“你是独一无二的,就像是在荒芜而又乏味的原野上的一朵孤傲的小花一样,让人耳目一新。”坎蒂库姆微笑着答道。
“嘴巴真甜,难道你有胆量拥抱这株孤零零的夹竹桃,尽情地呼吸她的香气吗?”奥莉安德优雅地将一条腿叠在另一条腿上,微微眯起眼睛,挑逗般地问道。
“即便是有毒的夹竹桃,我也没法把我的视线移开,因为她是独一无二的美景。当然,我会谨慎地等待她的成熟与盛开。好了,请用。”坎蒂库姆伸手接过服务生手中的蛋糕,然后轻轻地摆在了奥莉安德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