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小小的,慢慢的,眼镜上浮现一层水雾。
我这样走向回家的路——路上静悄悄的,没有行人;天空灰蒙蒙的,没有太阳;家里冷清清的,没有我。我是这样一个离开家的港湾又去而折返的人所有人都去忙去了,所以没有行人。
身上单薄的衣物使我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我有一点委屈,可是在家里只会比在这里更加难熬,眼泪就这么涌出来了,可是这次没人安慰我,我已经忘却了离开港湾的缘由了。现在我只觉得好冷,我的手冷冰冰的,我的脸肯定是红扑扑的,滚烫的眼泪滚成冰冷的水珠,滑落的同时带走了几丝依附吸取我的能量的雨粒,滑到嘴角处,慢慢渗进苦涩的嘴里,荡漾开一星咸咸的铁锈味来。
这使我模糊的眼里,模糊恍过一道身影:一个人匆匆从那边的路跑过,我感受到她的狼狈,因为她也同我一样,没有带伞。
祝你别迟到,我的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擦了擦眼睛上的水渍,把破碎分裂的世界扭曲成一大块模糊,这是没有办法的事,即使雨小成一缕青烟,但我依旧浑身湿透。
前方是一个十字路口,一辆车正正大光明的停在路口中央,仅是五六个人,就把那里围的密不透风。走过红绿灯,不远处就是一片事故多发地,旁边还专门立了一块牌子,警告来往车辆减速慢行。我追上几个撑着雨伞的行人,他们看了我一眼,没说什么,然后就仿佛倒退一般,离我越来越远。
离家越来越近了,那个以前就算连过年都不会闭业的小卖部,今天却关了门,房屋在雨中沉寂着,相同的房屋的样式在湖中泛起了微微涟漪,湖?
啧,这里不过是一处复制品罢了,比我那多了一池水。
越来越冷了,我,还有点饿,我走的的确有点早,不知道她吃没吃过早饭?想想自己大清早轻手轻脚做好放进电饭煲保温的水饺可能进了垃圾桶里了,我就越发的饿了,有了一点饥寒交迫的感觉来了。
是的呀,我跟她有过约定,我走了她绝不会来找我。
回过神来,刚刚那个小区已经成了身后的一抹影子,脚步已经踏在一座桥上,我看到了桥下几个买早餐的雾气蒸腾,她原来最喜欢吃的就是豆沙馅的包子和温吞吞的豆浆,我费了好大的劲,才让她喜欢上吃我包的饺子。
我这个人手笨,菜烧的并不好吃,但是她却也是半斤八两——她连菜都洗不干净,而且还很不喜欢有油烟,我们在一起多久了?记不得了,但记得最清楚的,吃的最多的也就是饺子和面条了。我曾经开玩笑的说,我们明明是活在南方的南方人,却像北方人一样,过着吃面食的日子,这话也的确有一点抱怨的的意思,我没有她那样子的好耐性,可以长期吃一样食物而不厌。
不过她的回答实在是令人哭笑不得——等我看见家里那堆满沙发和茶几的馒头时,整个人都傻掉了。她的报复行为导致我俩一个星期的主食都是馒头后才有余力将剩下的馒头挤进冰箱,不过想想那的确都是我的错。那时候我俩常常为了争夺一瓶豆瓣酱的使用权而争的面红耳赤,我永远会是那个第一个败下阵来的,你也总是将自己手中的“馍头”(你总是这么称呼馒头)沾上那红亮亮的豆瓣酱后喂到我的嘴里面去,然后我们相视而笑。唉,如果可以,我倒是真想这么吃上一辈子馍头。
这么一想,她是如何爱上我的西红柿鸡蛋面到是无从得知了,反正当我们俩什么都不想吃的时候,一碗西红柿鸡蛋面,总能完美的解决这个问题,呐,西红柿炒鸡蛋倒是我为数不多的拿手菜。
过了桥,又转回刚刚的那个十字路口,人群已经散了,路口中央也许有人?是警察?也许没人?我没注意那么多,过了红绿灯,恍然间对面又有一道狼狈的身影在奔跑,不过那个人看起来已经疲惫不堪了,踉踉跄跄,摇摇晃晃,仿佛下一刻就会倒下一样。
等会儿,这究竟是我离家的第几天了?大脑昏沉地迸发出几粒金星,没有答案。
难怪心灰意冷了,这样的承诺怎么可以当真呢?我心里有一点点不舒服,想着自己这近乎投降的行径,忍不住,我又放缓了脚步,可是慢慢的,脚步又比先前快起来。
这次没有走错,那些房子的影子和记忆合在一起了,这里的每棵树我都应该认识,尽管这个世界到处都是重复,但在重复的重叠中也有熟悉的陌生。
不过我还是困惑了——此前相同的小卖部相同地关着门,相同的,湖。
湖呀,湖,湖上没有涟漪,雨是什么时候停下的?这时候暖意又慢慢侵染全身,我为什么会在这里?现在真是秋寒时节,我已经换上了秋衣秋裤,外面一层薄薄的羽绒服自然是挡住了一切寒意,头顶有阳光洒下来,甚至还令人感到有些燥热。
小卖部开了门,店主人挂着未睡醒的表情,打开了店门。我长久的看着他,他也回看了我一眼,可能并没有我的印象吧,他又转身回到了店里。
湖,我走到湖边,湖面清澈的恰似一面镜子,倒映出我憔悴不堪的面庞来,我好像有好几天没睡觉了,不,应该是失眠。突然的,一阵突然的困倦使我差点昏厥过去,我强撑着站在那里,眼皮止不住的打架,头重脚轻,挣扎一会后,我感觉我的心跳都要蹦出胸膛来了,大脑一下子接收到了过多的指令,处理不过来的一大堆回忆,所以大脑直接放弃了,眼前一黑。
天气还是很冷的,那件薄薄的单衣因为潮湿紧紧的贴在我的身上,贪婪的掠夺着我的温度,不过我已经到家了,那个小卖部的老板的嘘寒问暖,促使这我想现在立马打开家门,哆哆嗦嗦一阵后,门应声而开。
一个盘踞在我房间中央的怪兽使我恐惧而仿徨——那是一个行李箱,虽然家里一如既往,因为空间小而显得拥挤。可现在我觉得整个家,不,这个房子都是如此空荡荡的,到处都是过去的回音,震的我的大脑耳膜嗡嗡作响。
一下子就瘫坐在地上了,也许自己早就成了过客而不自知,终于厌烦厌倦了,这个容身之处过往的回忆一丢就好了,房子的主人也不过是道模糊的影子吧?
挣扎着起身走到厨房,我并没有在垃圾桶里发现饺子的身影,打开电饭煲,饺子已经有些干巴巴了,顾不得烫手,我赶忙将着过去的辛酸囫囵吞入腹中,这苦涩的余味,使我身体微微温暖起来。
雨又变大了起来,哗啦啦的声音又慢慢将我身上的热量慢慢冲走,我坐到沙发上,心里慢慢平静起来:我跟她约定过,她走了我绝对不会去找她,我可以等,尽管这里寒冷。
然后我的心绪一下子就乱了,他妈的,我看到了什么?一盘冷硬的馒头放在茶几上,一个馒头上面还有着缺口,我拿起它,慢慢将它放入口中。真的是又冷又硬呀!然后我那冷硬硬的心脏,开始慢慢被融化,唾液甚至使它又拥有了甜味。
我看到玄关处那两把相互依靠着的伞,我拿了其中一把就准备出去,顿了一下,把两把伞都带上了。
雨越下越大,风在空中咆哮着,想在雨中挣扎着,不破碎;在我手中挣扎着,想逃跑。雨蛮横不讲理的,将我手中的伞视若无物,不一会儿我便浑身湿透,这样我干脆把雨伞和眼镜都收了起来,这豆大的雨滴真的是打的人浑身都疼。
啊,浑身都疼,勉强睁开眼睛,感觉自己忘掉了什么事情,不,还是有印象的,比如说那个湖,以及头疼欲裂的感受,呀,那个不应该存在的湖呀!真是糊涂呀!
那个看见了我不小心掉入湖中奋不顾身将我救上来的人,这浑身湿透的站在那里训斥我,他努力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努力否定掉他认为属于我的轻生的人生价值观,我尽量体谅的听着他的努力,虽然觉得挺好笑,但我的确十分感激他,就像他说的那样,我还挺年轻的,不能这么早死。
可能救我浪费了他大部分气力吧。他讲了一会儿,便不言语了。在看了我一会儿后,认为我应该是明白了他的意思,然后她就往地上一坐,往后一躺,等着阳光慢慢祛除身上的水。过了一会儿,他又突然问我,也许不是我吧,也许是他一个人在那里喃喃自语:“为什么要如此轻视自己的生命呢?”
对呀,为什么要轻视自己的生命呢?为什么要放弃生命中唯一的馈赠呢?
我想我的确没有放弃生命的这个念头,但这的确是会有原因的。
这时太阳已经开始偏西,他坐起身来,邀请我这个他第一次救下的人去他家做客,我拒绝了他的好意,因为我今天还没有到达我的目的地,所以我是不会停下脚步的。很显然,他有一点遗憾,不过他没说什么,起身就走了,连名字都没告诉我。
又坐了一会儿,我也站起身来,四周都是陌生的熟悉,该如何在这陌生的环境中找到熟悉的地方?闭上眼睛,想想以前自己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呐,想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