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自由党那里碰了个软钉子之后,淇洛没有闲着,直奔榜单上的第二个名字:金盏花家少爷布朗二世。
说起这个人,淇洛对他并没有多少好感,甚至可以用鄙夷来形容。别看这家伙长了副正人君子一样的漂亮外表,内心轻浮放荡,成天以引逗他人出糗为乐,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小人。他号称自己是淇洛的朋友,这点淇洛不敢苟同,但他的确帮助过淇洛。淇洛对所有帮助过自己的人都心怀感激,无论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因此也就原谅了小布朗以前出格的举动。还有一点要说明的事,虽然名声不好,但小布朗有能力。在整个伦萨城,除了阿尔杰特的自由党,也就小布朗能够和魔鬼教派抗衡,别忘了他背后可是有黑帮之王罗马公会做靠山,加上花不尽的钱财,简直就是个土皇帝。即便淇洛以前对小布朗再有意见,在拯救苹果这件事上,淇洛也不得不把这些意见先丢到脑后,低三下四地求小布朗帮忙。
转接员接通了金盏花庄园的电话,淇洛紧咬嘴唇,抱着满腔希望耐心地等待着对面的回复。以往,他每次听到小布朗那动听却含讥带讽的声音就浑身不舒服,可是今天他却多么希望是小布朗亲自接的电话,哪怕他把自己羞辱一番都没有关系。想到这里,淇洛的两颊微微发红,手下意识地在胸前画十字祈祷。
过了十秒钟左右(但淇洛觉得像过了一个小时),终于有人来接电话了,是个老妇人沙哑低沉的声音,淇洛一开始还以为是个男的,仔细听后才意识到是女声,遣词造句和伯爵府的仆人一样彬彬有礼:“您好,这里是金盏花庄园,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淇洛对这个人有些许零星的映像,记得她似乎是主楼的女仆长,名字叫什么倒是忘了。虽然不是小布朗亲自接的电话,但听到熟悉的声音,淇洛的心中还是感觉到了一丝宽慰。他清了清嗓子,说:“我是你们少爷的熟人淇洛,想找他帮个忙,可否让他接个电话?”
“哦,淇洛少爷!”对方的语气很是惊喜,很显然她还记得这个男孩在庄园里待过一段日子,已经不把他当成外人看了。随即她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叹了口气,惋惜地补充道:“十分抱歉,我们的少爷到苏格兰去了。”
“那您有他在苏格兰的住址吗?”淇洛还抱着能够通过电报联系到小布朗的希望。
“哎呀,我怎么知道他到哪里去了。”说到这里,女仆长的口气充满哀怨,“这个孩子,不仅什么信息都没透露,临走的时候还神神叨叨地嘱咐佣人们别告诉老爷,老爷要问起就说他狎妓去了,住在妓女家。这种话我怎么好意思说得出口呢?所幸这段时间老爷根本就不关心少爷在哪,他愁他那个公司呀,整宿都睡不着,还说要把庄园给抵押出去还债呢!”
听到这里,淇洛知道自己是彻底没戏了。女仆长的叙述像滑稽戏一样引淇洛发笑,于此同时他也想哭。这两位相对而言最有能力最可靠的外援统统不在,淇洛的表单剩下来的就没有什么正经玩意了,从红杉树酒吧的老板到情报贩子再到职业黑拳师,这些“朋友”一个比一个糟糕,还得为此消耗身上大量的钱财。难道自己真的要走过去为棘报仇的老路,实在不行再去赌场融个资?不行,绝对不行,这条路明摆着是通向失败的,绝对不能再走下去了。一定还会有其他办法的,要不先等一等……
淇洛挂断电话,回身就要去病房,却因为走得太急,迎头撞上了一个人。所幸对方反应灵敏,及时刹住脚步,才没有使得淇洛再度受伤。淇洛感到有些尴尬,刚想跟那人道歉,谁料他一抬头,顿时就愣住了,把到嘴边的话忘个精光。那人不是别的,正是淇洛前面心心念念的自由党党首阿尔杰特。
大概是着急苹果的事情,此时的阿尔杰特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要不是淇洛抬起头,他估计还认不出淇洛来,只会回赠一个礼貌的微笑之后就匆匆离去。现在发现是淇洛,他那绽开一半的微笑凝固住了,表情变得很是复杂,但又怕引起淇洛恐慌而尽力表现出沉着的样子,这使他油画般精致的面庞反而有种独特的美感。
沉默些许,阿尔杰特先开口了,他的声音比淇洛平时听到的要低沉许多,还带着沙哑,不过依旧很冷静,体现出临危不乱的指挥官风度:“淇洛先生,有一件事情我想跟您商量一下。”
“唔。”淇洛在电话里只知道阿尔杰特出去了,万万没有想到他其实是去中心医院找自己。事情的发展出乎淇洛的预料,使他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为好。
阿尔杰特把淇洛的反应当成是默认,微微点了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这下淇洛算是明白了,自觉走到前面带路,将阿尔杰特领到自己的病房。
到了病房,阿尔杰特把门轻声关好,还特地从里面上了锁,这才放下心来,找了个凳子坐下。对于他的这种举动,盘腿坐在床沿边的淇洛显得大不以为然
“没用的,好姐夫。护士们都有钥匙。”他的语气带有明显嘲弄色彩。即便阿尔杰特现在是淇洛的靠山,但他当初好歹也是害死棘的帮凶之一,淇洛心里很难咽下这口气。最重要的是,他实在无法理解自由党作为一个在伦萨城那么横行霸道的黑帮,居然连党首的未婚妻都保护不好,那帮人到底是干什么吃的?新仇旧恨交织在一起,使得淇洛一时间忘记了自己的目的,和阿尔杰特拌起了嘴。
“我当然知道。只不过上了锁之后,您可以让护士明白您不希望她们进来。”阿尔杰特实在是无心跟淇洛吵架,就把刚才的事情一笔带过,随即立刻将话题导到苹果那里,“苹果的事情,您知道了吗?”
“我还问你呢!”淇洛见阿尔杰特故意回避问题,心中更加愤怒,两手往床单上使劲一拍,把那些不太好说出口的牢骚话一股脑地倒了出来:“你倒是把我姐的事情解释清楚啊!当初她走的时候我就觉得事情不对,死活拦住她叫她不要走,她偏不信。我知道我这个弟弟说话没分量,你作为未婚夫好歹也劝劝她吧,就这么放她走了?她走了你也不派人保护,她一个女孩子怎么能敌得过那群暴徒?就算是有勃朗宁,还有个硬朗的男爵阁下,可是暴徒们在暗处,姐他们在明处,很容易就会钻进那些人的陷阱,这点你作为一个黑帮党首怎么会不知道?”
听到淇洛如同连珠炮一般的反问,阿尔杰特的鼻头不明显地皱缩了一下,他咽了口吐沫,说道:“淇洛先生,请冷静。发生这种事情自然是在我的意料之外,我没有能够保护好苹果,这是我的错,我要向您道歉。”
“哼,‘我要向您道歉’,话说得到好听,冷冰冰的。”淇洛深吸一口气,鼻子里冷笑一声,转过脸去盯着窗外,他的肩膀在微微发颤,“我只想知道,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我姐是怎么被那群人带走的,你说呀!”
“是我的错。”阿尔杰特的嘴角绽开一抹哀婉的笑容,“我派了许多密探从男爵府到火车站沿途跟随保护,自以为计划天衣无缝,可是谁料到那些废物不知道做了些什么事情引起了苹果的怀疑,导致他们一直躲着密探走,最后……”
“推卸责任的话别跟我说,留着训你的那些手下去。”淇洛打断了阿尔杰特的话,他两手紧紧地攥着床单,用眼角的余光瞥了阿尔杰特一下。这如同剑锋般锐利的一瞥刺得阿尔杰特屏住了呼吸。
“淇洛先生,是我的错。”许久,阿尔杰特低声重复了一句,那语气仿佛是在恳求淇洛不要再提。
见曾经威风凛凛不可一世的自由党党首在自己的面前显得那么的低三下四,淇洛在悲痛之余,心里面倒升起了一丝不该有的得意。但他很清楚阿尔杰特其实根本不怕自己,而且如果对方愿意的话,完全可以把自己碾成渣滓。阿尔杰特之所以这样,完全是因为苹果,这个男人对他的未婚妻爱到发疯,就像苹果宠淇洛一样,而淇洛就是利用这个原理才能踩到自由党党首的头上耀武扬威。想到这里,淇洛感觉到了一种令人不快的卑劣感,仿佛自己成了幸灾乐祸的小人,他赶紧咳嗽一声,转换了话题:
“呃……所以说你这才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肯定不只是向我道歉吧。”
“对。”阿尔杰特说话的音调终于高了一些,原本温和嘴部曲线再度硬朗起来,变回了淇洛所熟悉的那个黑帮党首,“我有一件事情想要跟您商量一下,非常重要,关乎到苹果的性命。”
“说吧。”淇洛用手揉了揉发红的眼睛,转过脸,两手放在膝盖上,摆出一副认真聆听的架势。
“这件事情您可否不要插手。”阿尔杰特说。
“什么!”淇洛的身体猛地往前一倾,要不是阿尔杰特在旁边扶了一下,差点就摔倒在地。
“淇洛先生,请冷静。我没有诋毁您的意思。据我们自由党的调查,苹果很可能不是被所谓的什么‘魔鬼教派’绑架了,而是被真理党。您也知道,最近的金融危机摧垮了不少企业,其中就包括真理党的赞助商,这个小黑帮已经没有几天阳寿了。对于他们而言,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办法就是倾其所有向宿敌自由党宣战,并将自由党吞并,利用自由党的资源继续发展。我们是不会让它得逞的。”阿尔杰特解释道。
好不容易从刚刚的险情中缓过神来的淇洛用手托着下巴,一言不发地听阿尔杰特分析局势,末了,跟了一句:“我对黑帮之间的缠斗没有兴趣。请拿出点说得过去的理由来。”
“黑帮之间的斗争非常凶险,您现在身体尚未康复,我不希望将您卷进来,如果您有个三长两短,我也不好向苹果交代。”阿尔杰特难得这么坦诚,虽然从他表情上看不出来什么。但一个城府极深的人能够把话说到这个地步,以至于和淇洛心里设想的完全吻合,也是件不容易的事。
淇洛也不是傻,他当然知道自己不能去搅混水,否则干嘛要打电话向那些人求助呢?话虽这么说,淇洛感情上还是一时半会儿不太能够接受,所以想听阿尔杰特把话再说一遍,好增强自己的底气。现在阿尔杰特遂了他的愿,可他有一点放不下,于是追问道:“你真的确定姐是被黑帮而不是‘魔鬼教派’掳走的吗?那么其他失踪的贵族呢?也是被黑帮掳走的吗?‘魔鬼教派’根本就不存在吗?”
“当然是存在的。不过不归我管,黑帮又不是慈善机构。我对公平正义没有兴趣。”阿尔杰特轻轻打了个响指,澄澈多情的石榴色眸子里居然闪现出了与他性格极其不符的狂傲火花,“小子,听我说,‘魔鬼教派’这种东西成不了大器,你就等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