兽痕
【“人类也是野兽,人类也有人类的武器,人类的爪牙。”发色如同干涸血液的少女面无表情,却紧紧地握住了少年脏兮兮的,布满了伤口的手,“这是你告诉我的。”】
……
一.每个人心里都藏着野兽
玛利亚倚靠在天台边上,微笑着面对面前面色不善的五个人。他刚刚被他们推搡到了天台边上,如果不是有栅栏,玛利亚觉得自己大概早就下去了。他们穿着背心,露出肌肉结实线条夸张的手臂。玛利亚暗自与自己的手臂对比了一下粗细,觉得自己真的很纤细。纤细到了一定地步了。
几分钟前他被这些人包围了。被一些老师有意无意提醒的玛利亚自知,新来这个名为凤凰的改造人教育机构的人,还是不要太出头的好,免得被一些虽然成绩还行没有强制退学理由,但是总喜欢找人麻烦的人盯上。
但是在课上,那么多人围观,难不成他要乖乖地被人打吗?
“喂,今天你在实战课上很嚣张啊小子。”其中一个人粗声粗气地说,他用力掰过了玛利亚的脸。
“喂,你是来卖笑的吗?说句话啊,跟个弱鸡一样都不敢说话了?”旁边有一个人看着他的笑脸道,随即这五个人哈哈大笑起来,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
喂喂,有必要笑得那么夸张以强调自己的反派角色吗?玛利亚稍微在心理吐槽了一下,但还是强撑着笑脸道:“其实刚刚的课上我真的是竭尽了全力才侥幸获胜的,我其实不怎么厉害的,打完我全身都软了……”
“妈的,你软了,我们老大都快瘫了!老师不喊停你都不停是不是?!”掰他脸的男人狠狠地揪过了玛利亚的领子,“你不是厉害吗?来啊,啊?!”
五个人极具力量与压迫性的躯体向玛利亚逼近,玛利亚不得不又向后退了退,可他的身后就是被他倚得吱吱作响的年久失修的老栅栏。
推搡间,意外发生了。
一堆垃圾,准确的说,是一堆玻璃瓶子和啤酒罐子突然从他们的斜后方噼里啪啦地砸了过来,一砸一个准,短短几秒硬是弄得五个壮汉头破血流。
“妈的,谁?!给老子滚出来!”五个人吵吵嚷嚷地转身寻找偷袭者。
“都给我滚远点啊你们……吵死了。”倦怠的嗓音从角落里响起。
玛利亚有些呆愣地看着那个阴暗的角落。
那个角落是个拐角,有些杂物堆积在那里,加上阳光的照射角度,在大白天显得极其昏暗。
那里有个人,似乎之前正躺在那里补眠。这时候被他们吵地醒了,坐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玛利亚以为自己看见了一只张牙舞爪,盘踞于黑暗的猛兽。他的眼睛里闪烁着暴虐而嗜血的可怖光芒。
然后那个人缓缓地走了过来,活动着睡僵了的手臂,慢慢地脱去外衣,挽起了里衣袖子。
他手臂上的肌肉线条明显而凌厉,却完全没有那五个人那么夸张。而且刚刚没有挽起袖子时,居然完全看不出来。伪装得恰到好处。
“喂,你们,以后干架再敢到这里来试试。”少年的声音显得低沉而沙哑,如同野兽的低吼。
“我去,朱炎怎么会在这里。”其中一个人明显有要退缩的架势,“喂,要不算了……”
“别怂,你小子!他就一个人!”他旁边的人狠狠地敲了敲打退堂鼓的那弟兄的胸口。
“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这世上有三种事,非死不能原谅。”少年走近了五人,慢悠悠地活动着自己的颈椎。
“第一,杀人父母。”随着指节的咖吧声,五个人不由得咽了口口水。
“第二,抢人老婆。”五个人看着他在那里废话,却硬是没有一个人敢先动手。
“第三,扰人清梦。”
玛利亚发誓他看到了朱炎的眼睛在那一瞬间反射着一种犹如野兽面对猎物的,戏谑而玩味的光芒。透着股狠历。
而且,朱炎在笑。
朱炎下手打人完全可以用快,准,狠几个字形容。如同鬼怪神魔附体一般的凶残,他本人打得毫无感觉仿佛日常娱乐,可那五个人被打得估计可以和他们老大作伴了。
最后在五个人还有口气的时候朱炎切了一声,放开了手里完全被自己吊打的人。然后他抬头,看了眼玛利亚,随后转身,捡起了衣服,踉踉跄跄地走回那个阴暗角落躺下,一边还嘟囔着:“这帮傻子脑袋真硬,打得我手疼……”
……
每个学院都有知名人物、不良少年,这几乎可以算是学院特产。
在Keep Watch学院2区分院,这个特产的名字是朱炎,分类为不良少年。
关于朱炎,玛利亚还是有所耳闻的。不,应该说,关于他的种种光辉事迹,每一个进入凤凰教育机构的人都会有所耳闻。因为这个人让都市的高层,尤其是负责教育机构的1区Keep Watch学院主院院长莱拉头疼无比,那些高层对朱炎的头疼程度甚比对那个杀胚尤岚。因为人家尤岚好歹还有那个夏尹管得住,虽然尤岚是个几乎完全没有人类应有的道德心,同情心,人道主意精神,只要夏尹一个不注意血洗了一个区都不在话下的杀胚。
因为尤岚是让人死,可他朱炎能让人生不如死。打架斗殴,酗酒闹事,夜不归宿等等事件,十里有九到九点五的可能与他有关。尤其喝酒以后,他最爱的娱乐活动就是找人干架。还尤其喜欢群殴。
不是他攒人群殴别人,是他一个打人家一群。
偏偏朱炎作为改造人等级还高,战斗力强。上了高中后,只要是呆在1区蓝莲花,2区凤凰,3区雪松改造人教育机构的改造人,都要上战场,协助对抗那些种种体型巨大的生物。在更久以前的时代,各种生物大肆进攻的时代,那时候改造人技术远不如现在,上战场的人却更是低龄化。如今倒是也好些了,只是就像社会实践,作为都市主要战力之一的改造人,如今依旧要早早上战场。
而朱炎在战场上对敌的歼灭数量,无论哪个物种,在排行里都始终遥遥领先。都市自然是不愿意把他流放的,可是这个人的存在,实在过于令人头疼。
而且无数人,甚至莱拉都亲自与他谈过,希望他进入一线的精英战斗队伍穆利尔。
他这样的战力,浪费实在可惜。而且穆利尔队伍人少,也可以多腾出时间管理他。
可朱炎只是嗤笑了一声然后拒绝了。
那次的打架斗殴,外加他在不正确的时间不正确的地点喝酒,以及逃了一节实战课,朱炎被关了一个星期的禁闭。玛利亚最终选择帮他说了说情,怎么说人家是替自己打架的不是。
于是五天以后玛利亚见到了朱炎。
那时玛利亚刚刚来到这个地方一个星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心理,他打从上一次实战课打人打过火了被堵天台,之后在实战课被吊打的永远都是玛利亚自己。连老师都以为第一次上实战课的那个玛利亚不是现在的这个玛利亚。
而出于避免刚刚出了紧闭室就因为逃课再受点什么惩罚的心理,出了禁闭室后的那节实战课朱炎去上了。
然后他就看到了被一方吊打的玛利亚。
当时在上课,没有人敢跟他打,他倒是乐得清闲。玛利亚那组打人的那方还在进攻,老师还未喊停。朱炎就直接走进训练场,一手挡下了攻击,另外一只手提起了玛利亚的衣领。
玛利亚擦擦破裂的嘴角渗出的丝丝血迹,看到是朱炎愣了一下,随即笑道:“嗨,你被紧闭室放出来了哈。”
朱炎没回答,只是一只手外加一条腿配合极快的速度和爆发力三两下把对面那位无辜的人一条胳膊给卸了。
玛利亚有点懵了,他看看对面垂着一条手臂晃晃悠悠的那人的表情,苦笑着对朱炎道:“阿炎啊,我可是好不容易给你求情才减了两天紧闭,你这是又怀念禁闭室的独处时光了?”
朱炎的眉头皱得更紧,他跟眼前这个嬉皮笑脸的金发小子根本就不熟,他干什么叫得那么亲热?
他只是单纯的不爽玛利亚这种放着拳头不用由着自己挨打受虐一般的行为,他真当自己是圣母了啊?!他难不成还想靠着自己的圣母光环拯救世界吗?那帮无脑的绿鬣蜥,羽蛇,钢骨蛛什么的,才不管这套。
“跟我打一场。”朱炎反手一甩手把那位无辜就手臂脱蹴了的仁兄扔给一边完全懵了的老师,对着玛利亚道。
“哈?才不要。我会被打残的。”玛利亚笑着摆手,晃晃悠悠地向后退去,似乎要退场。
可他还面对着朱炎,这说明什么?
这说明他还保持着警惕避免他偷袭,这说明这个嘻皮笑脸的混蛋潜意识里还没有放弃战斗!就算他自己本人说放弃了,可他的身体依旧没有放弃。
这人……真想跟他打一场。朱炎暗暗地握紧了拳头。不是像原来一样因为被挑衅,而是单纯因为这个人,这个人让他很不爽。那天在天台,他是听说那伙人的老大被他打得快瘫了才有了点兴趣。结果短短几天这人怎么变得这么窝囊?
“如果这是在战场呢,你也放弃战斗?”朱炎高声问道,整个场地都听得到的声音。所有人的视线都被吸引了过来。
“不会。”玛利亚的声音很沉稳。
“那就攻过来。如果我要你的命呢?退缩?防守?那不管用我亲爱的圣母大人。”朱炎笑了笑,笑容狠厉里带着试探,如同挑衅一匹狼的狮子。
多么奇怪的比喻。可是他莫名就觉得玛利亚像一匹狼。
玛利亚的眼神顿时阴沉了下来,他快步走向朱炎,丝毫没有打算躲闪他接下来的进攻的意思,声音变得有些低沉:“你说谁圣母啊……”
他们是战士,这对于他们来说近乎污辱。没有哪个战士,会对敌人怜悯和慈悲。那些东西,太假。那些温柔美好的词汇,太假。对于他们而言,对敌人温柔,等于让自己步向地狱。
那场战斗的影响力大到了惊动了那天第二次决定好好找朱炎谈谈人生的莱拉。而且同在一个训练室使用场地的其他学生最后不得不避难般逃出了训练室,连同教师。
最后是莱拉如同救世主降临拯救世界般拯救了那间摇摇欲坠的训练室。他看着如同野兽般露出利爪和獠牙,弓起脊背如上弦的箭一般的两个人,呆立在原地半晌,最后拿下嘴里的烟卷,胡乱揉开眼前的碎发,道:“干脆你们都来穆利尔吧?”
“不去。”朱炎坚决地摇头。
玛利亚看看朱炎又看看莱拉,慢慢恢复回了原来那幅纤细少年的模样:“你是谁?穆利尔是什么?”
莱拉夹着烟卷的手指一僵,原本计划把烟卷送进嘴里的手指轨迹一歪,烟卷掉到了地上。
……他居然不知道穆利尔?
莱拉抬头仔细地看看玛利亚,猛地想起了什么,随即解释道:“穆利尔是一个队伍,现在20来人,一线的精英战斗团队。”
玛利亚看着莱拉,半晌微笑着问道:“我可以考虑一下吗?”
莱拉哈哈大笑,笑声爽朗。门外围观的人群看着烟尘渐渐散尽了的训练室,不明白为什么莱拉突然发出了这么爽朗得如同大叔调戏成功良家少年的笑声。
然后真•银发•邋遢•大叔•莱拉回答道:“当然没问题,我亲爱的小玛利亚。”
莱拉的语气让玛利亚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转向了朱炎:“那大叔谁?”
朱炎揉着头发,踩灭了刚刚莱拉掉在地上的烟卷:“穆利尔队长,都市教育机构总负责人,KW学院主院院长。”
……
乱糟糟了一整天的玛利亚终于得以回到宿舍。不知道是不是莱拉在其中有什么作用,虽然训练室被毁得比毛坯房还毛坯房,但是也没什么处分的,就只是说要求赔偿。赔偿金额从他们的工资里扣。因为改造人上战场的时间早,所以他们也可以早早地领到军饷。
2区分院的宿舍虽然说不上华丽,至少朴素,整洁,干净,至少不像4区往后的分院,脏乱差。而且居然不是上下铺的结构,是独立的两张单人床。
玛利亚很幸运被分配的是双人宿舍。比起四人间要小了一半。不过至少接触的人也少,就一个,而且这一个星期他的那位室友都没有露面过。门口的名牌坏了,他不知道这位室友的名字。
他的宿舍在顶层,有电梯。他缓慢地走出电梯,看着一溜的苍白墙壁,地板,木制门,门上挂着的门牌和名牌。然后他又转头看向另外一边,一排的窗户,透过窗户可以看到被夕阳染成温暖颜色的云彩。
美得不真实。
原来在有人类的地方,也可以看到这般美景。玛利亚如此想着。不像家乡,那永远阴沉沉的天。他小时候最大的愿望,是看到一次晴朗的天。
玛利亚走到自己的宿舍门前,打开房门,进屋瘫在了床上。
那个叫朱炎的……
有病么?
玛利亚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传来了门被砸得不停呻吟的声音。玛利亚只好认命地爬了起来,滚去拯救这扇可怜的门。
2区分院的宿舍舍规有几条很奇怪,比如有一条是如果门坏了而通知内务部后勤部等等却依旧来不及维修,请到邻舍的舍友那里暂住一晚。
还有一条: 如果门外发出异常响动,非指定战斗人员尽量不要出门,避免意外的人员伤亡。(尤其在晚上)
说实话这些条舍规玛利亚实在是觉得槽点太多,他都懒得吐。
总之,在这里他没认识几个人,找不到蹭住的地方,所以他不希望门坏掉。
然后原本还迷糊着没睡醒的玛利亚在见到了门外砸门的人以后,两个人都愣了。
“是你?”
“你是我这次轮上的室友?”
玛利亚看着拎着目测是从食堂拎回来的食物袋的朱炎,还是侧过身选择让他先进。
他突然就明白了当时给自己宿舍钥匙的那人的表情为何如此诡异。
“买那么多,胃口挺好。”玛利亚笑着勉强吐槽了一句,然后又趴上了自己的小床。
“还有一份给室友带的。”朱炎自己拿着一份,吃得挺欢,小小的电脑桌上还有一份。
“你都不知道自己室友是谁啊。”玛利亚突然有点想笑。
“嗯,直到一个星期前都不知道。我宿舍钥匙丢了,以为还没安排室友,就去天台住了两天。”朱炎有些无聊般回答。
“然后剩下五天在禁闭室。”玛利亚忍不住笑了出来。这人真有意思,打架斗殴时那么凶残,平时还挺有意思。
“……都不知道室友是谁,就带吃的?我不觉得你是暖男系。有什么企图?难不成想跟我处对象?”玛利亚伸手去够吃的,他确实饿了,就是不想动弹。
朱炎嘴里一口茶全喷在了电脑上。
“……我对我的室友一直很好。”朱炎咳嗽着回答。
“为什么?”玛利亚好奇地问。
朱炎沉默了。
于是玛利亚没有再问,只是安静地吃完了手里的东西。
……
之后,因为后勤部和内务部最近不知道为什么特别忙,根本没有时间佩钥匙。所以连着几天,朱炎只能每天去找玛利亚一起回宿舍。
自打经过了天台上的打架斗殴,训练室惊动莱拉的打架斗殴,现在天天朱炎又和玛利亚走得那么近,原本没有八卦就无聊的人们YY起了两个人的关系,有人开玩笑说,玛利亚是朱炎女朋友。
玛利亚选择一笑而过,朱炎选择当笑话听。
几天之后的晚上,玛利亚听着门外的声音,忍不住想出去问候一下不停在门外唱歌的那人的祖宗十八代。
声音忽远忽近,那人应该是一边唱,一边在走廊里来回的跑。而且……还有整齐划一的,很多人轻轻的,缓慢的脚步声。那些人应该是受过训练的人,不然不会连呼吸都一个节奏,深浅,频率。
玛利亚此时突然觉得自己听力太好的耳朵给自己造成了很大的伤害QAQ。
反正也吵得睡不着,不如……出去看看?
玛利亚清楚此时的门外的状况有些诡异,但是却没有什么危险的味道。他也是有些闲的无聊了,最近的城墙处安静得不正常,让人忍不住想起暴风雨前的宁静。这种不好却往往准确的预感,令人烦躁不安。野兽的直觉素来是准确的,于是玛利亚就悄悄走到了门边,听着声音算好了距离,在那个唱歌的人到达自己门前的时候,猛地打开了门:“可以请你安静一点么------”
铺天盖地的血水浇了玛利亚一头一脸外加半身。玛利亚完全懵了,他看着眼前的少年。那是个漂亮的孩子。好吧,他也才十几岁,叫人家孩子似乎不合适-----他有着带着自来卷的棕色碎发和琥珀色的眼眸。
当然,说他漂亮,是在忽略了这少年高举着的巨大的,仍然在源源不断地流血的羽蛇头部(蛇头还是正对着玛利亚的),以及这少年一身的红色液体的情况下。那液体几乎把他完全覆盖,玛利亚差点看不出这人原本的发色和面貌。那些液体,有些已经干涸,变成了暗红色。
和记忆里那个少女的发色一样。
那是只有活体生物体内才会流动的液体,干枯了的颜色。
玛利亚注意到了原本干净整洁的走廊里,墙上,窗户上,窗帘上,到处都是刻意泼洒涂抹一般的血迹。走廊里还散落着无数的细小肉块。走廊两旁的楼梯口处,无数拿着枪的穿着统一战斗服的人的枪口齐刷刷地指着这里。
玛利亚发誓他听到了类似:“Shit!怎么会突然出来个人?!”“那混蛋没看过舍规吗?!”“他大爷的别絮叨了你们,现在怎么办?!明天医疗组又该找咱了,再给他们送个疯子去咱就要被医疗组搞疯了啊!医疗组的混蛋可是会把咱们送科研组手里去的!”之类的声音。
“唉?你是谁?他们都不会开门呢,为什么你会开?”少年毫不在意地把蛇头端正地放在地上,也不想擦擦手什么的,当然他也没有地方可擦。然后离玛利亚更近一些,仔仔细细地看着玛利亚。
那是一种如同人类观看笼子里的稀有生物一样的目光。
然后少年笑了,如果忽略掉他头上和脸上的血迹的话,这是很漂亮的笑容,一点不夸张地说,像是天使。他伸出手,托着玛利亚的脸,大拇指在玛利亚的脸上抹来抹去,却只是将血迹抹得更花。但是动作却意外的轻。
“好漂亮的狼。我还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漂亮的狼。”少年的语气认真得近乎诡异,他轻轻地抚摸着玛利亚的金发,金发已经被血液染成橘黄,金红的颜色,“金色的,真漂亮。”
少年的手慢慢抚向玛利亚的脖颈:“漂亮的东西,我觉得只有永久保存才有意义。”
就是说,要把他杀了?然后时间停止了的他,这份美丽才能长久留存。可是为什么……一点也感觉不到危险?
“可是夏尹说,美好的东西被慢慢氧化,被时间潮流冲刷出痕迹,也是美的。”少年突然放开了手,笑容灿烂地说道。那笑容,映得他身上的红色分外刺眼。
“你身上有和我一样的味道。”少年丝毫不避讳,也丝毫不担忧自己被无数人的枪指着,突然伸手抱住玛利亚,把头深深地埋进了玛利亚的颈窝处,还像是遇到了家人的野兽般,轻轻地添舐着被他抹了一下子血的玛利亚的脖子。
“这是肯定的,你弄了我一身的血啊。”玛利亚看了眼两边紧张兮兮的士兵,伸手像安抚幼兽一样拍拍少年的背。
少年突然嘻嘻地笑了两声:“你的室友很紧张呢。他从刚才就一直在看你。”
玛利亚回头,看见朱炎半蹲在床上,如同被侵犯了领土的野兽般弓起脊背,做出了准备攻击的姿势。黑暗中的猩红眼眸反射着幽幽的微光。
真是可怕的表情呢。玛利亚在心理道。
然后玛利亚对朱炎摇了摇头。
“这个味道是洗不掉的,因为沾得太多。”少年放开玛利亚道。
玛利亚自然明白少年的意思绝对不是说这蛇血他沾得太多,洗不掉。
“马戏团里没有狼。”少年没头没脑地说道。
玛利亚点头,然后问:“你在干什么?”
少年愣了一下,然后回头看看自己的杰作-----一整条走廊的狼藉,最后他举起了一旁的蛇头:“他说,实验太痛苦了。他想要化作水,化作土,化作天,化作空气,被鹰鹫吞食,也不要留在这里。他要去一个很远的地方。”
“很远?有多远?远到身体都带不走?”玛利亚问道。
“身体太沉重,他带不走。”少年赞同地点头。
此刻,无论是两旁端着枪的士兵,还是屋子里的朱炎,都愣是被两个人之间诡异的和谐气氛惊呆了。有些士兵手抖得几乎端不住枪。
这两个人是在进行哪个次元的对话啊?!
“怎么办,夏尹走前特意吩咐不能随便跟尤岚动家伙。”一个士兵的声音都在颤抖。
“相信我,夏尹是为了咱们好。动了家伙……见,见上帝的只会是咱们。”另外一个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声音分明可闻。
恭喜尤岚让人生不如死的技能get √
“你叫什么名字?”玛利亚伸手揉揉少年的头发。除了血液带来的粘腻感以外,其他的倒是还好。
“尤岚。”尤岚回答。他看看两边紧张兮兮的士兵,举举手里的蛇头,“我把他的血液泼洒进了空气中,落在了土里。把肉喂给了很多很多鹰鹫,让他们带他飞上天空,还把一部分的血撒进了河里。我带他去了很多地方,我为他唱了镇魂曲……”
“我现在,想要把他的头埋进土里。”尤岚的语气无比的认真。
“去吧。”玛利亚点头,他看见这个少年再次露出了漂亮的笑容,然后他蹦蹦跳跳地走远了,那些士兵没敢拦他,更多的士兵看着玛利亚。
玛利亚微笑着对那些士兵深鞠躬:“真的,非常抱歉。为你们的工作带来了困扰。”
如果忽略他身上的红色液体,他的笑容也是十分的漂亮。
那些士兵都愣住了。
下一秒,所有人全都慌不择路地从楼梯上狂奔而去。
隐约有人惨叫,貌似发生了踩踏事件。
玛利亚回屋,关门,开灯,脱衣服,发现朱炎不是那种随时会跳起来咬人一般的姿势了。
“……你是怎么做到跟他对话的?”朱炎有些纳闷地问,“你知不知道他有多危险?”
“你也很危险。”玛利亚准备东西,去洗澡。
“至于怎么做到的……”玛利亚临进浴室前看了眼朱炎,朱炎也警惕地看着他。
玛利亚忽然一笑:“即便是野兽,也懂得与野兽沟通的方法。这是同类间与生俱来的本能。”
……
转天,玛利亚出门的时候,觉得昨晚的一切就像一场梦。
因为走廊里太干净了。
窗户,窗帘,地面,墙壁……没有一点带红的,邻舍的人也都像往常一样说说笑笑地走在走廊里。
那一刻,玛利亚终于明白为什么内务部和后勤部那么忙了……
忙着给尤岚收拾烂摊子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