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黑暗•救赎

作者:阿洛猫 更新时间:2016/7/28 21:01:59 字数:7798

13.黑暗•救赎

第二个同心圆岛屿的环境明显比最外层要好了许多。房屋的破损度更低,装饰得更加的华丽,而且住房面积普遍偏大,也不像最外层那么拥挤。甚至偶尔会看到仿佛旧时代古代宫殿一样的建筑。而且越往里走,这种建筑越多。

“啧,这等级意识真分明……”唐有些不满地嘟囔着。

解影只是告诉他们要沿着直线走,可是他们却无法避开那些神出鬼没的人鱼。此时的八个人早就是灰头土脸,衣衫破烂。耳塞也不戴了,因为戴了耳塞就听不见人鱼来袭时的声音。肖恩的背包被袭击来的人鱼扯掉了,他们没有时间回去再抢背包。一个背包里是一个人三天量的压缩食品和工具,很显然这样一来他们能够在这里停留的时间又缩短了。现在肖恩几乎是哆嗦着拿着温晴朗分给他的武器在前行。

“那个谁,就是你们那个人鱼老师 他他娘的到底想干什么……不会是想把我们扔在这里不管了吧……”由于为了避免被人鱼听见,唐这句话说的极其小声,几近气音。

“你觉得除了往前咱们还有别的路可以走?”丁伊的声音也极其低微,却带着一股无法反驳的气势。

温晴朗无声地长叹了一口气。

温晴朗的印象里,丁伊一直是一个喜爱插科打诨,二货般的逗比存在。也许有的时候会发火,可最后一定会被学生气到没火可发。而且平常再怎么二货,关键时刻他也不会掉链子。

可是温晴朗觉得不掉链子的意思似乎不是人格分裂吧?

丁伊自从解影走后就像是被打开了隐藏的人格开关,一举一动虽然没什么异样,说话语气和表情也一如往常,只是面对人鱼的进攻,简直凶残到了可以与尤岚并肩的地步。温晴朗刚刚也隐讳地问过他,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可是丁伊居然只是对着温晴朗露出了一如既往二货风范满满的笑容,那笑容简直是自带小花背景的,说话的语气也无比的逗比:“啊?什么事也没有啊。”

温晴朗当时只觉得一阵恶寒。

果然,穆利尔里什么人都有。而且一个比一个神经,一个比一个变态。

想起三年前解影对自己说的话,温晴朗突然无比的认同。

一边的唐顿时无话可说,只能自己自顾自地生闷气。

他们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却远远没有走到尽头。这一天也都没有好好休息过,太阳已经偏西,天却迟迟没有黑下来。

夏天啊……

“我建议一会天色黑下来,就找个地方整顿一下。一整天都在赶路和战斗,尽快休息一下恢复体力比较好。而且入夜了以后咱们的视线范围会缩小,很危险。”丽萨低声提议。

“别一会了,就现在吧。”温晴朗抬头看看天色,“等找到合适藏身的地方,天也差不多黑了。”

这虽然已经基本算是一座破旧的死城,但不代表看不出它曾经是多么的辉煌而奢侈。

但最大的问题就是,实在是找不到适合藏身的建筑,因为他们需要生火。也许在这岛屿上找不到什么适合作燃料的东西,但是他们带了一种固体燃料,能够燃烧很久。只是能够燃烧再久,他们也没有办法就这么在这里呆很久。

这座岛上没有树木。温晴朗很奇怪这一点,反而这岛上倒是有一些看起来很像海里的植物的东西,而且甚至有些植物只存在于深海。而且房屋地面上,都多少有些奇怪的干瘪的青苔一样的东西。

温晴朗这一路看过来,只觉得心凉得不能再凉了。

如果说他猜得没错,这岛----

原本就是存在于海底的啊!

那它为什么会浮上来?

最重要的是,它……

什么时候又会沉下去?

他们最终扎营在一座大宅子里。那宅子的大门已经破损了,他们用建筑里的家具什么的牢牢堵住了,顺便把窗户能堵的都堵上了。再用他们带的帐篷上遮阳遮雨的帆布遮住门口和窗户,避免光亮露出去。

海里的动物,尤其是深海还有洞窟中常年不见光的生物,对光亮更是敏感。不管人鱼的视力如何,光临会吸引他们是不争的事实。

这座建筑外表虽然还隐约看得出几百几千年前的辉煌模样,可是实际上内部也是被腐蚀得不成样子。好在他们也没打算上楼,就打算在楼下凑合住一晚。

小安去处理肖恩的伤口,唐和萧弘去准备食物和生火,顺便看看剩下的东西还有多少。萧弘那个二到与丁伊正常时并肩的混蛋包不知道被哪个挨千刀的人鱼划破了,跑了一路稀稀拉拉的掉了一路,这孩子竟然完全没有发觉。

而温晴朗也不由得恐惧起来。

他们目前还没有人被人鱼正面进攻并且完全挨上过,这包是军用的,当然结实。可是那口子,居然是一下就划破了的。

丽萨和溯烛警戒,而丁伊和温晴朗去找水。

如果当年这里的原著民不是痴呆的话,那么应该这附近就有水源。哪怕没有水源,找得到水管也可以。毕竟这岛这么大,住的靠近中间的人该怎么解决用水问题?

像第一都市亚里斯,都市里面有一个湖,连通着不远处一条流经三个都市的河。而都市的很多地方也有井。

不过温晴朗深深地怀疑,这里的水是不是海水。如果是,他们可没有蒸馏的工具。难不成要渴死?

找了很久,期间他们还险些撞上人鱼。

温晴朗觉得这些雄性人鱼也真是敬业,不然他们为什么冒着干死的危险还要不停地在陆地上奔跑。

最后他们发现了一口井。

温晴朗稍微有点无语。

一座在海上漂甚至有很大可能沉入过海底的岛屿,上面有井,那里面的水到底是……

虽然岛屿上有淡水不稀奇,但是如果这岛经常浮上来沉下去……就不一定了

“不管怎么说,好歹试试。”丁伊嘴角抽搐着用自带的绳子和随手捡来的容器扔进了井里。

再提上来居然真的有水。

“尝尝?”温晴朗坏笑起来,把水推给丁伊。

“你请。”丁伊也坏笑着把水推了过来。

温晴朗觉得他大概也不正常了,不然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笑得出来?

很久以后陈默听了这些,笑着对温晴朗说,因为习惯了,这是一种特别奇怪而且变态的效应。

如果你的身边经常有人逝去,那么久而久之你就麻木了。你会从一开始的号啕大哭,痛心疾首,变为最后的漠不关心,习以为常。

同理,如果你经常处于一直神经紧绷的状态,为了避免精神失常,你的身体会习惯,会适应,你会渐渐学会苦中作乐,学会在濒死却独自一人,更极端一点你躺在尸堆里的时候,为自己和逝者献上最后一曲安魂。

当然,更多的人最后真的神经失常了,还有的人是看起来神经失常了。比如陈默,比如尤岚,还有某些时候的玛利亚,朱炎,丁伊,解影,溯烛,还有很多很多人。

温晴朗曾经听说过一个家长用沸水煮萝卜,生鸡蛋和咖啡的故事。为了告诉孩子面对困境的处理方法。

你可以变成熟萝卜,柔软而细嫩,一碾就成泥了。

你可以变成熟鸡蛋,变得坚韧,坚强,不再那么易碎。

你可以变成咖啡,改变沸水的味道,改变困境。

温晴朗觉得,在这末世之后的时代,他们三者皆是。

他们像熟萝卜一样被碾压摧残,因此他们变得像熟鸡蛋一样顽强,他们从而有了力量去改变这世界。

时间回到现在。

最后温晴朗和丁伊用石头剪刀布的方式决定谁试这个水。

温晴朗输了。

他小心翼翼地用舌头尖沾了沾水,在嘴里尝了尝,惊讶道:“是淡水!”

“啊?”丁伊不敢相信地也抿了口,真的是淡水。

“不过保险起见,一会煮煮再喝吧。”温晴朗建议道,他注意到天已经黑了,再不回去估计连路都不认识了。

没有灯的街道,竟是如此黑暗。

但是星星,却也意外的美。

……

夏尹看着蜷缩在角落已经几乎放弃生存了的那位改造人,无奈地叹着气。

前天见过的那种血藤,已经隐约从这士兵的伤口里探了出来。还不能碰,一用镊子夹住那藤蔓跟夹了这人的一块肉一样,疼得他死去活来的。

到头来,无论是普通士兵,改造人还是类人,死亡面前人人平等,谁也不比谁多一条活路。

“对,对不起。我要当逃兵。”那位改造人的语气勉勉强强控制住不那么颤抖。他露出了一个凄惨的笑容,把一个挂坠递给了距离自己最近的尤岚。他看起来年纪已经不小了,夏尹叫他一声叔叔都不为过。

尤岚蹲下身接了过来,仿佛注意力全部被挂坠吸引了,看也不看大叔。

“大叔我经历过的战斗够多了,知道自己已经活不久了。”他的眼神变得飘渺了起来,仿佛没了焦距,“我被人鱼砍过,被绿鬣蜥咬过,被羽蛇缠住过……可没有想过最后死在了植物上。”

“请把这个挂坠交给我的妻子和孩子,我死后请剪下我的几根头发,放进挂坠里。尸体就扔在这里好了……铭牌,也请带走。”那个改造人勉勉强强地笑,一边的三个改造人和一个普通士兵已经眼圈都红了。

夏尹沉默着看着他,只有不停地点头。

看着同伴的生命渐渐消亡,却完全没有办法帮助他的感觉-----

真他妈的痛苦。

无能为力的感觉。

“对不起,对不起,真的对不起,可是太疼了,我真的受不住了……”他最后泪流满面,反反复复地嘴里念叨着的就只有这么几句话。

尤岚懒懒散散地把挂坠系在了自己的脖子上,夏尹比了个手势,示意给这大叔个痛快:“别怕,你不会痛苦了。你叫什么名字?”

夏尹记得这个大叔是一个很健谈而且开朗的大叔,前几天他还与他们穆利尔攀谈过,只是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这位大叔的名字。

于是大叔的遗言是他用最后的力气说出的名字:“巴克•露恩。”

尤岚的动作很快,刀起刀落,人已经没了气息,断口处干净利落。

夏尹别过了头去,他真差劲,最后当侩子手的人,永远是尤岚。

尤岚上前扯掉大叔的铭牌,又割了一撮头发,放到了挂坠里。他注意到挂坠里有三个人的照片。平庸但笑容幸福的女人和这个改造人大叔,还有一个棕色头发笑容开朗的小男孩。

尤岚有些不解地跑到夏尹旁边问道:“为什么他们笑得那么开心?”

夏尹看着一边强撑着泛红的眼眶,合上改造人大叔的眼睛,用多余的帐篷布盖住了他的四个人,突然轻轻地把尤岚有着蜷发的头按向自己的颈窝。

他曾经想过把尤岚带入正常人生活的轨道,可实际上他们两个人却一起越陷越深,再也爬不出来,他们身上的鲜血,再也洗不干净了。

他们都是只会流血的人。

“那是巴克大叔的家。所以他们很开心。”夏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正常。

不是没有经历过同伴的死亡,可夏尹发现他是一个适应能力很差的人,他至今无法习惯离别。

尤岚虽然不解夏尹这动作的意思,却也没有推开,只是把巴克大叔的头发装进了挂坠里。他记得夏尹说过,要尊重临死的同伴说过的话,留下的东西:“家?这照片上没有房子啊。”

夏尹的声音越发的沙哑,他艰难地挤出了几个字:“有家人。”

尤岚应了一声,他发现挂坠的照片后面有夹层,里面有纸条。他没看,又放了回去,合上挂坠。

夏尹说过,要尊重遗物……

“我不知道家人是什么,反正我没有。”尤岚的声音很轻快,他抬起头笑着看向看起来面色如常的夏尹,“如果说是重要的人,对我来说只有你。如果你无法接受,我会杀了你。”

尤岚的眼睛纯真得仿佛孩童。

夏尹点点头:“我也会杀了你。”

一个人去死是很孤单的,他们不怕死,只是怕一个人孤独地死去。

在这暗无天日的穷途末路上,如果没有人与你一起颠沛流离,那该怎么熬得下去。

处理好尸体的士兵们沉默地塞着压缩食品。

人很奇怪。

尤岚曾经觉得,一千人里死了一个人,你会觉得很正常,一百个人里死了一个人,你会觉得惊讶,为他默哀,十个人里死了一个人,你会伤心,难过,哭泣,两个人里死了一个人,你会觉得天都塌了。

夏尹觉得,主要还是要看这个人究竟是什么人。

也许一千人里逝去的那个,偏偏是你不愿意失去的人呢,天不是照样塌?

或者说,一个人在这世间划下的痕迹越多,越重,也就有越多的人,为他哀悼。

……

朱炎看着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句:“判断伤口无法短时间内得到有效治疗。”就拔刀自杀了的类人,和那类人伤口处突出的一小点绿色的东西,沉默了一会,看了眼这类人锁骨处的编号,然后随手扯了张帆布,把他盖上了。

然后他转身,回到了玛利亚和亚莉斯中间坐着。

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他不坐在他们中间这两个人就通通保持沉默呢?

别扭死他们完了!

……

温晴朗回到营地的时候,小安正手足无措地看着肖恩。而肖恩正以一种痛苦到扭曲的姿态蜷缩在地上。

“怎么了?”温晴朗把几个水袋扔在地上。

“我,那个,我……我今天,那个人没有走之前,我问过他能不能把这些藤蔓拔掉。他说不行。因为一旦长出幼苗,根就早已经扎进血管,伸入肉里,根是除不干净的。而且……而且……”小安说不下去了。

“而且什么?快说!”温晴朗知道这女孩已经混乱得话都说不清了,可是她必须要说,至少让肖恩死个明白。

“而且最后根会连接神经,海里生长的血藤会麻醉鱼类,可是这个血藤到底出现在陆地上,麻痹的毒素需要积累,前天的藤蔓毒刺的麻痹性很大,种子在陆地上长得慢,可能种子到最后没有多少麻痹毒素,昨天也没有什么感觉,毒素消耗完了,人会痛死的……”小安让温晴朗彻底吓哭了,哭哭啼啼地说完了话,又强行把剩下的眼泪咽了回去。

温晴朗看着在地上打滚的肖恩,又看看周围沉默不语的人。

也许用吗啡那一类的药物还可以坚持些时候,可是……到底没有什么用。

“……拜托……给个痛快……”肖恩终于从嗓子里挤出了几个字。

唐扭过了头去,萧弘红了眼眶。小安手都在抖。丽萨别过了头去,她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溯烛倒是沉默着看着。丁伊顿了一会,拿起了刀。

温晴朗把刀从他的手里拿了过来,丁伊愣了一下,苦涩地笑了:“别闹,晴朗。你不适合干这个。我以前做过很多这种事的……”

“丁伊说的没错,你确实不适合当侩子手。”溯烛站起身,从温晴朗的手里夺过刀,走到了肖恩面前,蹲下,“还有什么想说的?”

“安,对不起,我不喜欢你了,别考虑我了……去考虑别人吧……”肖恩都快要翻白眼了,全身钻心刺骨的疼,生理性的泪水从他的眼眶里滚落。不远处的小安泣不成声。

肖恩的视线已经模糊,他甚至看不清自己面前即将解脱自己的人是谁,但他还是说:“对不起,谢谢……这条命,见了上帝,就算我自杀的。”

可自杀也是罪啊。

溯烛的刀快而无声。不远处的小安短促地惊叫了一声,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但是她不可能不知道那些红色的是什么。

溯烛扔给小安一条十字架和一条铭牌:“别哭了,连着他的份,一起活下去。”

小安啜泣着点头。

温晴朗看着半边身子染了血色的溯烛,有些担忧地问:“你没事吧?”

溯烛摇头,在温晴朗旁边坐下了。

顿时这片空间一片寂静。只有小安啜泣和窸窸窣窣的收拾肖恩遗体的声音。

溯烛把手臂架在自己蜷起腿部的膝盖上,突然含着怒火地低吼道:“都他妈是混蛋。”

这是温晴朗第一次听见溯烛嘴吐脏字。

不会是最后一次。

溯烛垂下头去,盘起的头发折腾了这一天早就凌乱了,这个时候垂落下来,遮住了他的表情。

温晴朗小心地把手放在溯烛的肩膀上,轻轻拍拍。

总有人要下手的。并且既然有穆利尔的人,就必定是穆利尔的人来。

因为他们强大,他们理应扛起更多的责任,背负更多的罪孽。

他们从来感受不到身为军人,士兵,或是战士的荣誉与自豪,因为他们的身后,只有皑皑白骨和厚厚凝血覆盖的路。

穆利尔,六月天使,也是血腥天使。

一边拯救大部分人,一边杀死小部分人。

这是身为穆利尔的无奈与必然的悲哀。

……

上岛的人带了七顶帐篷,给陆上那八个人留了三顶。

温晴朗这边的人里,一共有三个人背着帐篷。

情况好的话,玛利亚他们那边两顶,夏尹那边两顶。

情况不好的话?

嗯……可能有一群人根本就没有帐篷用。

温晴朗这边现在就剩下了七个人。三个帐篷,简直不能再宽敞。

丽萨和小安两个女生一顶,丁伊看看溯烛,低声叮嘱温晴朗看好溯烛。然后丁伊决定和唐还有萧弘挤一间去了。

分配好帐篷,可是却完全没有睡意。如此空旷而寂静的空间里,围成三角形的帐篷里,只有第一班守夜的丁伊的声音,穿透了不怎么隔音的帐篷帆布,低低地响起:“三年前我第一次跟那么多人鱼对抗。大概是十一月左右,来了北海。第一次见到了那么多人鱼,我的第一想法居然是,这公的长得真丑。他们完全是自杀式的攻击,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那么疯狂,很多人全身都是他们的血液,被感染了,我眼睁睁看着他们逝去。太痛苦的,就帮他们结束。”

虽然内容不怎么美好,可是多少起到了些催眠的作用。

“为什么一定要自己解决肖恩?”温晴朗在溯烛的耳边低声问。他怕有人听见。

“……没什么。你们手上能少沾点血,就少沾点。”溯烛背对着温晴朗。但是他知道温晴朗距离自己很近。他感觉得到温晴朗温热的吐息。

是温热的,说明是活的,真好。

“别说丁伊,我的手……也没有那么干净。”温晴朗稍微有一点犹豫地说。他不确定溯烛听了这个消息会是什么感想。他从来都没有跟任何人提起过。他甚至觉得有点想笑,难不成……溯烛真的天真到认为他还是当初那个只会躲在小巷子里的孩子吗?他真的以为,他那么干净,干净得就像一张白纸?

连溯烛都会吐脏字了,他怎么可能那么干净。

“我知道。”溯烛转过来,“有一句话,我在书上看的,很适合你。”

“ 你根本就没有入世只在一旁笑看世态炎凉,又何必装作在世俗染缸摸爬滚打的沧桑模样。 ”溯烛一字一顿,极其认真地说。

温晴朗愣住了。

“与人鱼,翼人,还有其他很多物种战斗,甚至杀死被折磨得痛不欲生的战友,都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与同样身为人的战斗。”溯烛伸出手,像是平常温晴朗蹂躏自己的头发一样,蹂躏着已经石化的温晴朗的头发。

“温阿姨的事情,我很抱歉。”溯烛的声音很轻,几近呢喃。

温晴朗突然笑了:“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在人情冷暖里摸爬滚打?你又怎么知道……”

温晴朗上身用力,他凑在了溯烛耳边:“我有没有与人类斗争过?”

这次换溯烛懵了。

“实话告诉你,”温晴朗依旧贴在溯烛的耳边,他的语气让溯烛忍不住肌肉紧绷,“我妈她啊,植物人瘫在床上,不是因为绿鬣蜥,是人。”

温晴朗的语气冰冷如南极万年不化的苍冰,冻得溯烛一个哆嗦。溯烛原本打算抽身而去,避开温晴朗的吐息。他想要看看温晴朗,他现在到底是什么表情。可是温晴朗就像是早就知道他要这么做一样,牢牢地掐住了溯烛的肩膀。然后温晴朗继续说道:“他们为了避免丧命,就把站在最里圈的好几个人推向了绿鬣蜥。有的人发现了,反抗,于是人和人相互攻击……”

“这件事你是知道的对吧?所以才会说抱歉。不过我不怪你,你也别觉得欠我的,毕竟当时去支援的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何况,这世上最难防的,是人心。其他生物再怎么作,都是为了种族繁衍,而人类,很多只注重自身利益。”温晴朗用的力气很大,加上他冰冷的语气,溯烛几乎感觉到了恐惧。

“可是这件事的后续你知道么?过了几年,那些把人往绿鬣蜥方向推的人,虽然都没死,但是陆陆续续受重伤,最轻的高位截瘫,如果大面积战争爆发,首先放弃的就是他们。”温晴朗仿佛毫无察觉溯烛的挣扎一般地继续缓慢说道。

听到这里,溯烛突然停止了挣扎。他问道:“这就是你与人类的斗争?然后呢?”

“没有然后。”

“虽然以暴制暴不好,但是我想这没什么。那些人是自找的,虽然大难当头,谁都希望自己活着。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大概我的想法,很矛盾,也不正确。可是那些人,不是都还活着?”

“啊,活着,生不如死。”温晴朗毫无语气可言。

“你希望被原谅。”溯烛的声音很轻,像是耳语。

“……”

“不然你没有必要现在跟我说,不是吗?”溯烛也现学现用,凑在温晴朗耳边低语。

“你当初到底为什么图灵测试没过啊,明明比人还像人。”温晴朗嘟囔着远离了溯烛,语气恢复了原先那种稍微带着点二货气息和贱萌气场的语气。

“因为我把我的第一个朋友分了。”溯烛似乎是觉得好玩,又凑到了温晴朗的耳边。

温晴朗哆嗦了一下,想起了三年前简直就是直播的那血腥的一幕。

“当你诚心企求原谅,那么你就会被原谅。只是以后不要这样了。”溯烛从背后抱住了温晴朗,抱得很紧。就像害怕他会离开一样。温晴朗不知道为什么,他只觉得眼睛发胀。

“你说的,我都知道。”溯烛低低地呢喃。

“你看,”溯烛道,“把我们,甚至是大家联系在一起的,不是光明,是黑暗。”

温晴朗闭上眼,生理盐水缓缓滑落。

他曾经以为自己只会流血。

可是今天他发现他居然也会流泪。

温晴朗的声音沙哑难听:“还有救赎。”

……

人终究都有自己的信仰。

所以没有人不渴望救赎。

即便是魔王,也曾经妄想过六翼天使的救赎。

但他最后等来的是勇者。

勇者是没有翅膀的天使,打着不会飞的小怪兽。

勇者对魔王说,他从小有个梦想是会飞。

魔王对勇者说,他带着他飞,条件是勇者陪着他。

勇者对魔王说,那他不许再干坏事了。

魔王说,好,你陪着我什么都好。

原来小怪兽不是不会飞,而是不愿意飞。

一个人的飞翔太寂寞,没有人与他并肩。

寂寞是会让人变得脆弱的,一个人面对黑暗,比两个人更容易被吞没。

陪伴是一种非常了不起的相处方式,它能够带来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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