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座城市的某处,某座老式小区的某个阴暗的角落。
23点14分,当地气温2摄氏度
“还有46分钟就过年了!让我们为此欢庆吧!”
老旧的电视已经快到终寿正寑的年纪了,模糊不清的屏幕已是它对自己职责最后的倔强,几乎已经无法辨认电视那端的人所说的话了,不过刚才那句倒是格外清晰。
一口痰随即从某人的喉咙中脱口而出,这不是病句,他真的几乎用尽自己的全力瞄准电视屏幕并吐出了那口痰。
不过很遗憾,由于重力的缘故,原本计划命中屏幕的痰已经偏离了轨道,而现在正向铺满垃圾与碎酒瓶子的地板摔去。
它并未溅起水花,是的,它被地板上的垃圾吸收了。
不过它的主人倒是毫不介意这件事
随便它去哪吧,反正我管不着它了
都是快烂掉的人了,还管这么多干什么?
他的想法似乎让自己觉得很可笑,于是对着电视屏幕淡淡的笑了一下
他现在正处于一个阴暗的垃圾堆中,这里的唯一光源是还在兢兢业业工作的电视
这是一个月光不想触及到的地方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
他突然冷不丁的笑了
瘫在一座破旧的沙发上,用手勉强夹住酒瓶子的他,现在有气无力的笑了
喝上酒瓶中的最后一点酒
(玻璃物品破碎的声音)
啊,现在我知道为什么地板上有这么多的随酒瓶子渣了
“呵呵呵呵……”他又笑了
这算是……回光返照吗?
他闭上毫无用处的双眼,回忆起往事
他现在正在回想自己的意义与存在,确切的说,是在回想自己昔日的荣光或者遗憾
这是一位将死之人最后的机会,如果心死了
那么就真死了
……
“呵呵呵呵……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我到底在找什么啊………
这种东西怎么会有呢?
呵呵呵呵……
好吧,看来自己快到时候了,不过也好,早就该走了,只不过莫名其妙撑到了这个时间点
最近的噩梦已让他无法安眠
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接下来发生的事是连噩梦也无法阻止的
永久的安眠……
他抱着必死的心态放弃了自己的身体,此时他的思维已经离开了他所属的身体
……
不过在此之前,梦境的主人送了一份饯别的小礼物:
一张甜美的梦网
……如此甜美的幻境,犹如随风飘来的淡淡花香
在梦中,他得到了自己所渴求的,随心所欲地做着他想做的任何事……
啊…………好像这样有些恶心,不过人家都快死了,纵容一下也没问题的吧?
死者为大嘛
最后,他与一堆朋友躺在充满绿草香气的草坪上谈天说地,顺便欣赏一下夜空中的繁星
真是完美,对他来说,已经算是“完美的结局”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夜空所吸引,无人打破这一宁静
他静静的享受着这虚幻的一切,享受着不属于他的现实
“你的梦想呢?”
宁静被某人打破了
“啊……?”
他一时间还没缓过神来
“我说,你的梦想呢?”
“哦,梦想啊……”
他的大脑重新开始运作,并试图从脑中搜索出与“梦想”有关的东西
“喂……你不会没有吧?”
“哈,怎么会呢……”
是的,真的没有,他并未找到任何与此有关的东西
“那,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啊?哦……问吧……”
“你为什么还活着?”
是啊……为什么自己还活着?
……
啊?我还特么活着?
他突然从梦中惊醒,陪着他的依旧只有垃圾,还有碎酒瓶子,还有,电视坏了。
“狗屎老天爷,连死都不要我好死!”
这句话说的还算有力气
此时垃圾堆某处传来了另一个有气无力的呻吟
他仔细辨认着声音的来源,终于,他想起来自己几天前乱丢在垃圾堆中的手机
看来是电话响了,这是这个月头一次主动响吧?
这算什么?老天爷不堪受辱想打个电话骂回来?
他想起身接通电话,不过他似乎忘了自己早就抛弃了自己的身体,现在它已经罢工了。
这就是作为活尸的感觉吧?
好吧,好吧,随便你叫吧。
……
十分钟后,手机依旧十分敬业的工作着,而电话那头的人,或者是神,倒是挺执着的,看来是非要他接不可了。
看在这么执着的份上,好,那就奖励你狠狠地骂我一回吧。
他深吸一口气,颤抖的从沙发上蹭了起来,此时他的肌肉终于活过来了,不过对他来说不算好事,每一块肌肉都在表达着自己的愤怒,并以剧痛的方式提醒他的精神谁才是老大。
但他还是艰难的扒开了掩埋着手机的垃圾,然后点了接通。
“哦呦?这意思看来是我找对号码了?我还以为你早就烂了。”
电话那头的语气不怎么友好
“呵,没关系,快了。”
“别跟老子鬼扯,快把稿子交了。”
嗯,非常的不客气
“快写完了,再等会儿。”
“草!”对方激动起来“你特么的失踪之前就是这么跟我说的,然后呢?现在呢?你TM不还是屁都没发过来!你知道老子找你找了多久吗?大年三十!我还在加班,朋友!就是因为你!我不过年的是吧!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把最后一章给交了,那到时候随便你怎么烂,没人拦着你!”
“哈哈哈……”他笑了“好吧……为了让你过个好年……我就交了吧。”
声音中充斥着他作为生物的虚弱
“啊?你说真的?”对方比之前还要激动了“害,别逗我了,你要是现在能交稿,我现在就把头塞马桶里修你的稿子!”
“是吗……那就去马桶里等着吧,老子现在就要交了。”
听起来到像是真的
“真的?真的!……那好!那太好了!我现在就去厕所!等着你啊!”
他还想说什么,不过这个时候手机没电了。
人家几天前就早该停工了,不过居然还坚持到了现在,也不能去怪它对吧?
“好吧……”他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就是我最后一次跟其它人说话了吧
他这么想着。
拖着沉重的身体,他总算是爬到了电脑桌前
看来已经很久没有收拾了,包括键盘在内,所有东西都附上了一层时间
但他并不在乎,他只是斜瘫在椅子上,用自己仅剩的力气打开电脑。
他在一个名为“垃圾”的文档中寻找了许久,不过遗憾的是,他没找到他想要的。
他的耐心已经用完了
于是索性直接将“垃圾”扔给了那位在马桶里等稿的人。
然后不小心连着椅子一起摔倒了
呸,真倒霉
现在他需要一些东西来让他感觉好些
令人高兴的是,他是一个酒鬼
于是便径直向冰箱走去,打开冰箱,里面满是早已完成使命的空酒瓶,但他依旧执着的寻找
根据能量守恒定律,一个烂人是不会有好运的,不过一个将死的烂人就两说了
他在冰箱深处成功找到了一瓶口子被打碎的酒瓶,不过万幸,里面至少还有一些酒。
摇一摇瓶子,除了有酒晃动的声音,还有玻璃渣碰壁的声音。
哦?看来是一瓶玻璃渣子泡酒
这时他突然想起这瓶酒的来历,似乎是自己写不出东西的时候失手打碎的,不过秉着节约的方针,它被藏在了冰箱深处。
呵,真是充满回忆啊。
考虑到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他勇敢的喝了一口
不过并没有被划伤
嗯,运气还不错,而且精神好多了
他的感官逐渐恢复,最终到了勉强能够使用的地步了
那为何不趁此机会出去逛逛?
于是他爬上了天台
趴在这栋老房子的矮墙上,欣赏自己最后的人生
老房子的高度不高,不过已经足够了,更重要的是,没有什么令人讨厌的防护栏。
这不就轻松多了?
他缓慢爬上矮墙,直直盯着楼下的灯笼
楼下的灯笼旁还有几个小孩子嬉戏
嗯,毕竟是在过年嘛
他笑了笑,将自己的双腿置于空中,身体坐在矮墙上。
随即便把这瓶碎啤酒一饮而尽,玻璃渣子无可避免的与他的喉咙相碰,并趁机滑入食道。
下在他说不出话了。
嘴角的血缓慢溢出,随着还来不及吞下的酒一并坠向了楼底,就跟天花板漏水一样。
他只是垂着头,像是在等待某些东西。
他知道,再这样自己估计还没等到就先死了,但他依旧要等,就像迷信的人总要找个吉日干大事一样。
最后一次了……还是讲究一下吧
我们不知道这栋老房子到底接了多少个失意落魄的人,不过他应该是今年的头一个。
几分钟后,一个电线杆上的广播卯足劲为他播报了一个喜讯:
“还有30秒就要过年啦!祝大家新年快乐!”
他听到后先是怔了一下,之后又突然陷入了一种慌乱和兴奋当中,他很想与广播一起数,不过他的喉咙已经不支持他这么做了,因此,他呜咽了几声便被迫停了下来。
“还有三秒!三!”
“二!”
“一!”
“新年快乐!”这是广播说的
“新年快乐……!”这是他说的
随即便闭上双眼,把身体向前一倾,坠入了幸福的呼喊声中。
……
……
……
“来了。”
“嗯,我知道,你去吧。”
“……好吧,不过你今天别去钓鱼了。”
……
我称之为故乡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