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眼前天旋地转,我并没有就此被那个奇怪的葫芦吸进去。我拼尽全力,制造了一个假分身,让它能堵住红葫芦的口,随后,用着这最短暂的间隙,我念咒隐蔽了身形,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在我隐蔽身形的一刻,面前的障碍便立刻消失了。我猜想,这是某种以视觉判断阻挡的空间魔法。
当我再思考下一步计划时,发卡上的闪光,帮助我做了决定——我在人间行动的魔力已尽,被莫斯提马的契约强制送回了地狱,也正是如此,我躲过了一劫。
呆呆立在树屋中,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我的内心好如天塌一般,没有了那个守候我的身影,没有已经热好的饭菜,只因她与我同去。本以为看了几本书就可以解决一切问题,却没想到,对方藏着的底牌,竟是有压倒性的威力。
但我很快,就平复了心情。从典籍上,我也了解到了那两个法宝的端倪,哪怕是再强大的存在,在被吸入之后,也会在数日内慢慢分解掉。时间刻不容缓。现在不是我能悲伤的时候——毕竟,我还尚有能用的底牌。
在稍稍用魔法加热了斯琳姆留下的饭菜之后,我拿出了一只已经干裂的纸船。
那是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斯琳姆折的,我在任务巡回之时,顺手从河滩边捡到。湿透又晒干的白纸变得皱皱巴巴,我将那纸船轻抚,又放回抽屉里,咬咬牙齿,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等待着魔法充能完毕。
当发卡闪起魔力已满的光之后,我知道已经不需要再等待,便提起镰刀,划出空间的裂缝,走向那片只属于猎魂使的墓地。在那,贝狄威尔和林肯已经等待着我。在吃饭的时候,我给她们用魔法发了信号,让她们明白了发生的事情。
贝狄威尔恢复了往日老朽的姿态,蜷在墓碑旁一言不发,林肯挠了挠下巴,似乎有所思量。而后,她终于开口道:“我以前从那个国度得到一些书籍,有幸拜读,现在,我大概能想得出一点办法——金角银角使用的,是属于李耳的五件法宝,分别是七星宝剑、芭蕉扇、羊脂玉净瓶、紫金红葫芦、幌金绳,这些法宝被神力保护,外力是根本无法破坏的。至于李耳的袖里乾坤,那是一种空间折叠的魔法,将法阵藏在袖子底下,所以才可以出人不意。空间折叠魔法倒是很简单,但是那法宝……”
稍稍停顿了一下,林肯叹道:“我听闻齐天大圣曾经将她们的法宝骗取,后把金角银角反将一军,但最后也是上到天界靠李耳的帮助才将两人降服。但现在今时不同往日,李耳也站在她们的一边了。”
在林肯发出一筹莫展的叹息时,一个灵光忽然闪过我的脑海。
“我明白了。”
朝着天空猛地一蹬,我向蓝天飞了上去,在地面上的两人不由得迷惑地对我问道:“你要去哪啊!?”
但我没时间和她们解释,再浪费一秒钟,怕是都不可以。在天的顶端,蓝色渐渐消失,我在设置于空间之中的魔法阵上稍念咒语,天界的大门便向我打开。自巴巴托斯的事件之后,我就一直没上过天界,这一次,没有来阻拦的天兵,奉太始的命令,只要看到了我,他们就自动撤走,谁都知道这是拉拢人心之举,但我要考虑大局。
飞速穿过九重天梯,我跑过天门,向太始的大殿冲去,或许在哪里,可以找到我想要的人——在那次与建御雷的激战之中,我看得出拉斐尔的眼神有些犹豫,一开始和莫斯提马的私交关系,也不由得让人想入非非。当我思考时,我忽然看见前面有一个人,连忙停了下来,急速的刹停脚步,掀起了脚下的云。待我看清那个人的面孔时,我们都不由得吓了一跳。
“荷香!”
“这不是鬼冢嘛?”
面前的荷香,已经换了个样子,破烂的衣服早已换成翠绿而华贵的长衫,与以往的样子不太一样,她的脸上平添了一点红润,但却依旧愁云凝结。我看着她,有些说不出话来。因为我从斯琳姆口中听说,她的代理期已经结束,应该完成她的梦想,下凡为人才对。
“我以为……你……”
我指着她,想说出我的问题,但荷香很快看得出我想问些什么,打断我道:“太始的问题,”
她无奈摇了摇手掌道:“天使的的确确可以再一度转世为人,但太始并不想让我离开天界。”
说着,她将长衫一拉,手背上的金色纹章若隐若现,勾勒出祥云与雨雪。
“这是……雨神的神纹?!”
我吃惊地看了看她的手背,她看了看周围空无一人,便松下一口气对我道:“没错……我被太始赋予了这东西……似乎料想到如果我回到人间,一定会帮你的忙。”
言罢,她也叹息道:“自几个神犯下事情之后,太始就开始将神大批拘禁,稍逆其心情的人就会被打入天牢,而且她还在暗地里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将袖子一甩,遮住手上的神纹,她对我解释道:“比如在不被莫斯提马注意的情况下,派遣圣光使往你的手里抢夺灵魂、操练天兵。虽然两界的天使和恶魔们都不希望战争,但在太始的朝廷,神对地狱的火药味越来越重了,恐怕……”
她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顿了一下,她还是没有说出来。我不由得呆了一下。
就算是身为猎魂使,我也明显地感觉到,抢夺灵魂的强度在升级,但我现在还得顾上眼前的事情。
“可以帮我一个忙吗?”打断了欲言又止的她,我问道:“告诉我,李耳到底是什么来头?”
“李耳啊?”听到这个名字,荷香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但很快恢复平静,对我解释道:“他是太始手下的高级神明,在太始本人的朝官里,跟着拉斐尔、阿瑞斯、北斗星君等人同级,他的底细,只有这些人知道。”
在说到这些神的名字的时候,荷香忽然话锋一转,拧紧眉头道:“但是现在,不赞成太始的想法的拉斐尔,已经被软禁进天牢悔过了,或许去到那里,可以问出下落来。”
“谢谢。”
对天界的地图已经熟悉的我,脑海之中浮现出天牢的方向,当我想要迈出步子时,荷香却叫住了我。
“回到人间,可以帮我向鸠羽带句话吗?”
提到情人的名字,荷香两腮一红,沉思片刻,道:“我们可能很久不能相见,但是我会一直等着她的。”
我诺了一声,脚下运起魔法,向着天牢掠去。
很快,我就到了一个乌云密布之地,这里与天界的生活区相距甚远,没有任何的居民来往,黑压压的天兵里一层外一层地把守着,我躲在不被他们注意的地方,悄悄地念动咒语遁形,霎时间,我的身体变得透明,并且可以穿过任何的固体。
当跑过黑压压的人海,穿过天牢那数米厚的金属墙壁向牢中走去时,我被里面的景象惊呆了。
以魔法构筑的枷锁,几乎将这里每一个神的四肢紧锁,有的还被蒙住眼睛、割下双耳等等,这是神施展魔法的媒介。天牢的卫生状况很好,并不像人间的牢狱,甚至窗明几净的四周能给人诡异的不适感。被囚禁的神,也没有叫苦连天,他们无不一言不发,似乎受苦受难,都是命中注定。
在一大片乱花花的神中,我寻找着拉斐尔的踪迹,但还没等我找到,那个声音就叫住了我。
“这气味……你是猎魂使吧?”
我转了过去,看到拉斐尔被锁链禁锢着四肢,眼睛也被蒙住,但她还能“看”到我,用魔法传输着只有我们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对我道。
“你这是……”
“很奇怪对吧?”我刚要问些什么,拉斐尔就打断了我道:“我本是美德之神,却因为不认可太始大人的美德,被打入天牢。”
我不多闲话,想要将镰刀召唤出手劈断锁链,但拉斐尔看出我的企图,叫停我道:“不要动手,如果你们把我救出去,太始大人真的会以此为把柄,挑起战争。”
我怔了一下,连忙收回武器,对她问道:“至少……告诉我对付李耳的办法。”
“李耳?”
她的脸上有些不解,我连忙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讲明。拉斐尔听了我的遭遇,便对我说道:
“李耳的五件法宝,各以五行而生,需要使用对应属性的强力魔法去破坏对应的法宝,一者一旦维持不住,其他的法宝也会因为五行不合跟着被破坏掉。至于芭蕉扇,只要口念避风决就可以了。这是圣光使流传的咒法,很多都不外传,你不知道很正常。”
这时,我想起了六耳在风中毫不受影响,一直向前飞的事情,忽然豁然开朗,不过,这也意味着其他人,还有很多的事情瞒着我。
这时,拉斐尔忽然对我问道:“猎魂使,我一直很好奇,你为什么要那么费尽心思想游离在天界和地狱之间呢?”
“我……”沉思一会,我回答道:“因为不管是哪一边,我都很清楚不是我的归属。一开始我只是想要灵魂脱离被她们控制的现实,但是现在,我想要的东西更多。”
“但说无妨。”
拉斐尔的语气里,充满了好奇,我对她道:“每个地面上的生命,都在努力地活着,死了以后,他们本应该再一次轮回转世,但现在,他们的灵魂不管是上天堂,还是下地狱,都会被利用——我想结束这个僵局。我也认识了很多的天界、地狱生活的人,他们都只是想有一个美好生活,地狱和天堂绝不应该只存在战争的道路,我想要一个不管是在哪里的居民,都能平等互相看待、一起生活的世界。”
我一点点地解释着,拉斐尔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这就是你一直追寻的美德吗?”
“嗯。”
一问一答之间,什么都已经说通。她看着我,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即便伤痕累累,嘴角却慢慢上扬。
这时,我忽然感觉到几段咒语,输入了我的脑中,我草草梳理一番,明白了拉斐尔的用意。她交给了我避风决,还有更多的东西。
我点了点头,用镰刀划开空间裂缝。似乎是那阵波动,惊扰了在外巡视的天兵,他们迅速整军,向着牢内跑来。
“祝你好运。”
用温柔的话语送别了我,拉斐尔再一次恢复沉默,我义无反顾地踩进裂缝,然后踏入了维度间转折的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