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望那天空之上的云层集中之处。
在那云卷的漩涡最中央的,便是卡米攸儿。
她就在那里面。
在雷云暴雨的中央。
而我就站在海洋边缘的地上,看着天上我看不见,又可以去看见的她。
那两人似乎想要对卡米攸儿的消失做出什么反应……但已经逼近的巨浪显然是在告诉她们,她们的时间只来得及做点准备然后迎接了。
甚至来不及看见我的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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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走在一片狼藉的街道上……明明思绪清晰到连一根树枝被风吹落,将要落在哪里都能预算的一清二楚,却依旧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要走上这条街。
这条……我和卡米攸儿一同走过的街道。
我曾经被她从这里拉着跑过。
就像我们待在一起的第一个白天那样,她拉着我在前去我的店的路上跑过。
区别是什么?
那时我的身体甚至虚弱到能被她杀死。
那时我们真的像是一对又是主仆,又是玩伴的孩子。
现在,我在这里,我还活着,她在云层之上,生死未卜,只是我还能知道,她活着。
我为什么要再次走过呢?
只知道脑内还有她的脸庞闪过。
走到了尽头,但并不是尽头。
这里,是凯伯等人疏散了群众,离开的路的起点。
我可以靠身体上去,但是我不想。
化作血雾的我再次在那块十米以上的岩堆上出现。
回头望去——
海风的咸腥味混杂着暴雨清新的味道,打在我的身上,风让我刚好超过女性短发规模的发丝飞舞,雨滴又将它们加重,最终只是拧成湿漉漉的几缕,结在我的脖颈上,或是飞舞的像疯子一样,也许我的耳朵才是最正常的那个,只是毛也结成了很多小尖罢了。
平视,我看到这座空无一人的城市,我的每一步路,都是卡米攸儿为我而开辟的城市。
抬头,是海岸边距离冲撞到岸边仅剩几秒的巨浪。
仰首……卡米攸儿附近的一道闪电,轰在了我们去过的一家冷食店,好像是她发现了我和通常的猫和猫亚人一样,舌头对温度的耐性极差,才在一次因为涨潮赶时间的时候,带我去了那里……
我能做到……我没有动,看向,了身后。
那个方向是阿泊图尼提家族宅邸。
那里和这里,以及那里的这里之间可以经过的路。
便是我和卡米攸儿之间的一切。
这两年间的……一切。
只是两年而已,我的人生都早已经过了十五个半的两年。
但……
那十四个半……除了我为那些受害者去寻找他们该走的路,而一同居住在同一个暂时的居所的时间总和的数月……我从未与人如此长时间地待在一起。
因为不能。
也
不配。
因为……在我有保有原则的资本前……
我还记得那把刀。
我唯一亲手毁掉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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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暗的地下室里,陈旧的魔导灯让人能清晰地看出人影,却又恰好地模糊地看不出表情。
更看不出脸上身上的血迹。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男孩不断地把手中已经崩掉了刀尖,卷掉了刀刃的短刀刺入被他压在身下的另一名男孩的身体。
而他的身上,也是遍体鳞伤,甚至腹部的破洞已经漏出一截肠子,又被血与破碎的衣服粘结在了一起。
在他的附近,无数幼小的男孩女孩已经失去了温度,自然,也有死去没多久,还留有余温的。
这是“组织”的蛊室。
五十个被培养的孩子,每人发一把短刀,被关在这样的屋子里,最后剩下的那个,才有资格活下去。
这样的房间不知一个,而结果,自然也有很多。
有的不想互相伤害,试图和平地等到他们来到——
但时间足够他们饥饿到开始互相蚕食,至于相哺以血?
这些孩子还没有那么强大的心理,在绝境下,他们想得到,但……
根本做不到,那么稳定地撑到时间结束。
自然……几个强些的,建立起丛林一般的制度……或者在残杀后结盟。
不是不可以,但不被允许。
因为只能有一个出来。
或者一个都出不来。
那我呢?
我试着……坚持着不去杀戮。
食物只有彼此的身体,但我宁可去损坏掉唯一的武器,也用砖沫和土灰填充了胃。
直到那些东西让我吐出血液。
我胃袋里的东西变成了布料,我自己的,和死去的人的。
我试着坚持了。
尽管最后……还是……
但我的胃里至少只添加了指甲,头发和一些血液。
我知道,当我开始去安慰自己,还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蚕食他们的肉体,只是咽下了些无关紧要的东西的时候……
我离他们也不远了。
第一次主动杀掉……是因为,有个人杀死了一个被丢进来的时候哭闹地最凶的,也是我们中年纪最小的孩子。
用拳头,和刀柄。
她死前的哀嚎和凹陷进去的额头让我至今难忘。
夜晚……我从血雾里现身。
那时的我还不会魔法,只能靠着远高于常人的魔力量和恰好用的上的异能魔法,彻底消除自己的存在感。
作为瘦弱的人想要避免战斗,只有这一种方法,也只有我能做到……像消失一样。
我又消失了。
并非什么都没做,我的刀柄被我绑在他的衣服上了。
炸开吧,不要波及其他人,除了迸溅的血肉。
随后,去碰那个最小的孩子的尸体的所有人,也都被我这样处理了。
就像进食一样,有过一次,就停不下来了,至少,在这里我停不下来。
也终于,在混乱的思绪中炸碎了第一个于我完全没有牵连的孩子。
就这样……到了现在。
只剩他了。
反正……已经无可救药了不是吗……
我不够强。
想要活……只能按照蛊室的规则。
因为鬼知道,组织的人能不能发现我用血雾的隐藏。
我也不愿去试了。
因为,有一次。
就停不下来了啊。
那个最小的孩子的刀,是唯一完好的,在我手上。
完好的刀刺进疲惫的心脏,是那么容易。
我没有炸掉它……而是拔出,握在手里。
刀刃割开我的手掌,而我把绿色眼睛开在了手里。
碎裂的金属片撒在我的脚下,我向后倒去……
我,已经是个十恶不赦的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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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我终究还是没能就这么疯掉。
反而变得……更冷静了些。
在他们开门的时候……我就仔细地端详了他,这个组织的分布,代理人的脖子。
粗糙,布满很久没有清洗造成的纹理。
这会是我多年后割断的第一条组织的喉咙。
为了这一屋子,那一屋子,这一整条地脉的孩子?
为了我自己的屈辱?
还是只是,我已经是恶人了吧。
坏人……想害人,需要理由吗?
只要在做好之后,对着前来的制裁露出微笑就好了。
自然,坏人也没有资格……去找到光明。
就永远待在这样灰暗的地下,才是坏人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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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难想象我在几秒内想了这么多,昏沉的大脑居然其实是更加清醒的,我望向卡米攸儿那里——
去他妈的资格……
我只知道如果现在就这么放着她死去,从未体验过与人依偎入眠的安然的我会后悔终生,这重来的人生也将毫无意义……!
什么被发现,什么过早暴露,什么底牌,都给我滚蛋,这些东西算个屁!
我不配去拥抱她,但我不管……
连释放魔法都是对元素施加命令而非请求,狂妄成这样的我在纠结什么!
反正,坏人做事,我是坏人,我只做我自己想做的!
所以啊,所以啊!
作为阴暗下的苔藓,你能先温柔地成为彩虹,再露出你灿烂的阳光,将我焚烧殆尽吗?
请成为我的彩虹,我的太阳吧……卡米攸儿……
“〖大梦 · 白墙〗!”
我掏出我所有的刀,撞击在一起,由双手紧握,不顾刀刃撕裂手掌喷溅出的血液,对着海岸线一划。
惨白的光芒从城市的极北到极南,直冲天际,还未到来的第三道海浪也被这道光幕之墙蒸发殆尽,连同那海下的海之魔法,一同消散。
“那是,什么?”
“……”
海岸边的两人,似乎无法理解这出现在她们面前的白色光幕。
只知道……这是超越众生的极限的,磅礴到足以撑爆正常生命的身体的魔力。
我带着加速到极限的眼睛冲向天空,魔力加成到百级的黑色眼睛造成的光球化作一只巨爪撕裂那片云层——
随后,我抱住了我的天使——也是我终生的挚爱。
“卡米攸儿……我来接你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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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我最喜欢阿米了哦……”
太阳会让苔藓焚烧殆尽,但……
带有光辉的黑暗,只是将自己误认成了苔藓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