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乌斯视角】
放空了大脑,脚下随心而动的我,不知不觉间,还是来到了伯雷亚斯宅邸的外围。
第一次来到这里时,可是被保罗狠狠地阴了一次,不过从后面的展开来看,各种意义上算是因祸得福……虽然对艾莉丝而言,大概是不幸的部分居多吧。这回,我无意应聘伯雷亚斯家的家庭教师,所以大概也不会再进出这栋房子。
能避免与艾莉丝相遇这种胃痛展开当然不错,不过来都来了,姑且先确认一下更重要的事情吧。我估量着离塔楼最近的方向,沿着外壁信步走去,一边抬起头来,伸手遮盖阳光,在天空中仔细地搜寻着。
迷之红色珠子发现。
又一条前世的记忆再次得以活用,令我心里五味杂陈。我明知那个红色珠子将在五年以后骤然化为天灾,在菲托亚领地散布死亡,可是“对上记忆”这件事无形中又为我增添了些许庆幸的感觉:这里还是我熟悉的那个世界,一切都还来得及挽救……这可真是太讽刺了。
当然,剩余五年的潜伏期仍然只是一个猜想,转移事件可以在五年后、五个月后、五天后甚至五秒后发生,没有确认的手段。如果我现在用着前世晚年的身体,继承了那具身体制造的恐怖与威望,那么就算顶住与阿斯拉王国的敌对关系,调集大量资源研究乃至尝试封印这颗宝珠都不无可能。然而小孩子的身体却实在不方便——不是能力的意义上,而是社会关系的意义上。
我在附近找了一棵足以遮阳的大树,躺倒在树冠下,望天发呆。
能不能在不暴露身份的前提下,想办法警告一下大人物呢?这里没有因特网和电子邮箱,要发送匿名信可没那么简单,就算写了信,寄信人不是有名有姓的大人物的话,那信件会不会被打开瞧一眼都不好说。
或者,戴上一副迷之假面,乔装打扮成怪盗鲁德·洛奴曼,在深更半夜闯进绍罗斯或者菲利普的房间,抽醒他们,再撂下信件就跑呢?倒不用担心信件会不会被忽视了,可是就算不提翻车的可能性,操作起来也是困难重重,毕竟现在连在罗亚过夜的理由都没有,也不能支开希瓦莉尔太久。
或者,想办法在市民中传播一下谣言,强调一下五年以后魔力灾害的夸张程度?操作起来更不靠谱,这可不是随便发发传单就能成事的,需要罗亚的地头蛇操作,然而我对其一无所知;就算传播起来了,真的会有许多人为了虚头巴脑的谣言抛弃已有的产业和生活离开这里,以至于引起重视吗?当然更不可能。
如果只定一个小目标,让自己不要卷入转移事件,那这事不难。要想保下家里人,不用强的前提下还真不好办;再加上希露菲一家,再加上艾莉丝和基列奴、菲利普夫妇……这名单得列到什么时候为止呢?是不是优先度还得排个序,计算一下亲疏程度和疏散成本啊?
“啪嚓……”我下意识地狠狠电了一发自己,整个人一激灵。
原来我已经无可救药到这个份上了啊……用这种轻佻的想法度量那些我应该保护好的生命。
“呵呵……”不自觉地露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一边碎碎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呓语,一边设想着未来我最坏的打算:保罗虽然被诺托斯家除名,毕竟还是跟菲利普沾亲带故,想办法布局一下,在艾莉丝生日宴上把家里人和希露菲家都弄过去。所有人都集中在一间屋子里,绑架的可行性就大了不少,只要不弄死人的话,怎么恨我都无所谓……麻袋一套,往其他领地一送,再过些时日,都会反过来感激我的吧……
“啊哈……哈哈哈……真是有趣啊……简直等不及了……”我自言自语着颠三倒四的话:“等着我,我一定会救出你们,就连你也包括在内,艾莉丝……!??”
身体,比大脑提前一步展开了行动!
当我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窜上树顶、再跃到附近街道的房顶,而在原地带着凌厉目光打量着我的,是一个干瘦精炼、身着执事服装的老人。
阿尔冯斯?
我差点就开口喊了出来,话到嘴边咽了下去:这应该是我与阿尔冯斯的“首次”见面,要是认出来,那误会怕是又要加深一层了。不过要说误会的话——
“先生,请问为何对我出手攻击?”
“是小人族或者矿坑族的崽子吗?不,怎么看都只是个一般的小孩。”阿尔冯斯低不可察的自言自语被我的耳朵捕捉到:“还是说什么改换面貌的邪术?”
“先生,你是谁,你在说什么?还有,为何对我出手攻击?”
“打算装傻到底吗?最近围绕着大小姐的害虫有多危险,之前在下还不以为然,这下可得把你拿下交差,顺带好好向她道歉呢。”阿尔冯斯自说自话,将一副白手套摘下来扔在面前,不过怎么看都不像是想要公平决斗的样子。
什么害虫?不要用半吊子的话吊人胃口啊喂,阿尔冯斯!艾莉丝到底怎么了!
被勾起一连串问题,却不能好好问个够,我顿时血压往上窜。不肯说是吧……面对面问个清楚,跟抽到半死拷问个清楚也差不多的吧!
说起来,上辈子对他的印象就没有太好。虽然对伯雷亚斯家还算尽心尽力,然而他终究是伯雷亚斯家的同伴,而不是艾莉丝的同伴——毕竟在我和艾莉丝终于回到难民营时,他只会用将艾莉丝嫁给皮列蒙那种混账货色的提案再次打击我们。
“事不过三——我只问最后一遍。”我伸出右手,对阿尔冯斯比划出手枪的手势:“我什么都没有做,为何对我出手攻击?”
“就冲着你对大小姐不怀好意!”话音未落,阿尔冯斯的手中已经多了数柄银色的餐刀。笑话,在我面前玩投掷系的?
“「散弹枪•射击」!”(Shotgun Trigger)
随着畅快的高声咏唱,空气中瞬间成形的许多岩石枪弹同时击发,阿尔冯斯射来的餐刀被尽数击落。而他也不慌忙,以和老头身子完全不匹配的敏捷度闪避,同时使用另一把软剑,以眼花缭乱的手法,拨开大部分没避开的弹丸。
他和我的目光对上了。不知道他眼中我是什么感觉,但他的目光里没有半分轻视,只有凝重和决意,仿佛身后没有退路,面前就是魔物,而不是一个五岁的小孩。被敌人认真以待,让我的心情稍微轻快了少许。
“还没完!「土刺猬」!”(Earth Hedgehog)
阿尔冯斯那一下要是没闪开,整个双腿就会被地面暴起的放射状尖刺做成串串烧。看见他急于闪躲却无暇输出的样子,我的心情越发畅快起来,面露狞笑频出狠招:
“「火柱」!”(Flame Pillar)
“「冰枪」!”(Ice Lancer)
“「风缚」!”(Wind Bind)
……
真是久违的乐趣啊……布耶纳村森林里早就没什么像样的魔物可以折腾了,果然魔法还是要这样用才对味。怕什么,反正特地没有用效果过于夸张的魔法,弄不死人就是了,或者说,这点程度都防不下的话,那我可是在为伯雷亚斯家清扫门户,绍罗斯还要反过来感谢我才是。
“你这是什么样子?那目光,那眼泪,又是怎么回事?”我一边开始无咏唱施法,越来越急的节奏将阿尔冯斯撵得满地跑,一边高声呵斥着:“你的那些眼泪,能守护住你口口声声要保护的大小姐吗?”
“这下……可真是难办了……”阿尔冯斯疲于闪避,说话的余裕都几乎消失:“狂信徒(stalker)的类型,可是比一般的绑架犯(traffickers)更要提防……不过,要是只是纯粹的法师的话……”
“呜呜呜喔喔噢噢噢噢噢——”
一声直灌脑髓的尖啸响起,我一下子断了魔法输出,差些脚下不稳跌下楼。原来如此,是兽族特有的效果类似「乱魔」(Disturb Magic)的吼声吗?我曾经在裘耶斯和普鲁塞娜那里领教过,同样的招式,休想对我用上两次!
“呃呃呃啊啊啊啊啊——”我发出“痛苦”的叫声,从楼顶“跌落”到地面上,抽搐着缩成一团。
没有睁开眼睛,可以听到“趁现在”的大喊声、从四面八方蓦然冒出的脚步声和兵刃摩擦的金属声。配合不错嘛,果然阿尔冯斯只是个负责放嘲讽的。不过,很不幸,你们面对的是——
“虚之精灵,引领精神放逐之途。「封魂」!”(semita in nihilismi)
一声清冷的咏唱,为所有的喧嚣画上了句号。
我睁开眼睛,看见阿尔冯斯连同许多从宅邸里冲出的卫兵、兽耳佣人当场扑街。希瓦莉尔站在一片狼藉的现场中间,与我面面相觑。
片刻的沉默后,我先抛出了问题:“没死吧?”
“看你好像挺精神的……嗯,死不了。”
啊这……说实话,有点想吐槽她保护过度,可毕竟是我又一次打破约定,没有第一时间召唤她来收拾麻烦。想了想,我正要道歉时,她露出一丝不悦的目光:“如果是‘对不起’的话,那就不用说了,你不烦我都烦。”
“……那,谢谢?”她好像真的在生气欸。
“玩得开心吗,心情变好了一些吗,鲁迪乌斯君?”
“开心开心,心情可好了……呐,我们回家吧?”
……
还没有到落日的时间,我已经被希瓦莉尔拎着,穿行在低空中。回去时的气氛比来罗亚时尴尬了许多,我搜肠刮肚地想了想,才挤出一个问题:“刚才那些人,没事吧?”
“没事。只是记忆会有点混乱而已。”希瓦莉尔没有正眼看我:“伪装都懒得做就开打,你是打定主意再也不接近那里还是怎么着?”
“我也想知道……”冷静一些以后,想到弄不好就会给艾莉丝带来蛮不讲理打伤家人的第一印象,我叹了口气。冲动是魔鬼啊。今天怎么动摇到这个地步了。
“那座城堡里有在意的人吗?”她轻声一问,听语气似乎也没有期待我正经回答。
“可以有,也可以没有……”
“我看也是啊。”
她没有再问下去。而我也静静地沉浸在这片刻的休憩时间里,尝试理清积累了大半天的混乱思绪。罗亚肯定还要来,而且不止一次来。至少要整清楚艾莉丝那边发生了什么异常事态。阿尔冯斯的前任是汤马斯,一个暗中勾结皮列蒙企图诱拐艾莉丝的渣滓,但他阴谋暴露本应是我六岁以后赴任家庭教师之始,时间有微妙的偏差。阿尔冯斯口中说的“围绕着大小姐的害虫”是不是也跟此事有关系,我十分在意。
在城中遇上的那些前世记忆里没有的异常物,我也在惦记着。首先是阿尔伯特,在准备周全的情况下审慎地多接触一下吧,哪怕问不出什么情报,单纯的学术交流也不错;然后就是印刷术的证据,以书店为切入点,说不定可以调查一下这些量产书的来源——虽然说实话,我还没有做好接受那个结论的心理准备,但该来的总会来。上次是我和七星,这次还有谁?
最后,就是将在未来造成转移事件的红色珠子,其存在和位置均已确认。剩余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就算无法逆转事件,至少也要全力保下那些我惦念的人们,不惜一切代价。
我,二度复活的鲁迪乌斯·格雷拉特,这一次也要拿出真本事!
【阿尔伯特视角】
距离伯雷亚斯宅小半个城区的楼顶,阿尔伯特意犹未尽地放下望远镜,仔细地折叠好,收入盒中。
“这种程度的话,会入那位大人的法眼确实不奇怪。看来活得久了总能遇到有趣的事,鲁迪乌斯·格雷拉特,你能带来的惊喜,不止这点程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