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幼年残响篇5:鲁迪乌斯的毕业仪式(下)

作者:CtOstinato 更新时间:2021/7/6 0:05:16 字数:2947

【鲁迪乌斯视角】

很久很久以前,曾经有过那么一个前途无量的年轻人,我们姑且将他称作主角君吧。

我们的主角君,从出生开始就衣食无忧,魔法方面也是天赋绝伦。这个孩子是天才吧——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不会对此抱有疑问。

时光飞逝,我们的主角君先后邂逅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女孩子们:小鸟依人的青梅竹马,善解人意的魔法教师,还有心口不一的傲娇大小姐。中间发生了很多事,以至于主角君一度远离故乡而又踏上归乡之途,但是所有的人都获得了成长。

当一切尘埃落定,主角君终归可以在王国出人头地,与他挚爱的女孩们过上左拥右抱的幸福日子吧。然而,一只看不见的黑手躲在幕后,蓄积着阴谋要摧毁这一切!而那只黑手推倒的第一枚骨牌,让一切崩溃的契机——便是恋人之一的病逝。

就算搭上了挚友的性命,终究也未能挽救那个女孩。从那时起,我们的主角君便彻底被击垮了。他声色犬马,放浪形骸,自认为世界上已经不会再有更不幸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然而,他错得离谱。

另一位恋人,因为不再相信自己能够帮助主角君振作起来,含恨暂别主角君,去帮助自己陷入危机的朋友,却不知道那一走就是永别。主角君再次见到她的模样,只不过是悬挂在刑场的尸体而已。而最后一位恋人,在积年累月的误会下与他相爱相杀,在误会解除的瞬间,道歉和告白的话语,却再也没有机会传达。

所有的家人和友人,一个接一个要么寒心离去,要么因为主角君的缘故卷入杀身之祸。与主角君的力量一同增长的,是他的仇恨与偏执。觉察到的时候,身边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我们的主角君,如同受伤的野兽一般,在荒芜的大陆行走咆哮,然而再沉重的忏悔,也带不回已经逝去的生命。

主角君的悲剧人生剩下的年月,都投入了什么事业呢?开辟一条道路,通向那一切悲剧的始作俑者所在之处。然而,他并不是唯一一个踏上这条道路的人;就连力量远在他之上的前辈,至今为止也未能做到。

当主角君徒然徜徉在遗迹之间,他残存的理智都在思考什么事情呢?除了魔法的研究以外,大概也就只有对这些悲剧的寻根问底了吧。那只罪魁祸首的黑手固然可憎,他也必将不惜一切代价向其复仇,可是自己难道就是个毫无过错的受害者了吗?害死大多数人的,其实是自己沉湎在悲伤之中,对他们的充耳不闻吧。

在人生的终末,主角君做到了什么呢?他没有能打开前往仇敌所在的道路,但却打开了前往过去的道路。那些痛苦的记忆,会不会活用于这一次呢?他还有很多年的时间——但愿真的还有很多年——交出这个问题的答卷。

……

演到主角君的人生谢幕时,我稍微呼出了一口浊气。一边操纵冰质人偶活动,一边模仿各种语调配音,时间这么久,就算是魔力充盈的我也是会累的。虽然出了不少汗……没有掉下眼泪就好。

魔力一放,代表主角君的人偶崩解,然后再次凝聚成另一个小鬼头的手办,孑然立于戏台中央。而其他人的人偶,那些残肢断臂,在失去魔力的加持以后,在拂晓的日光下,逐渐冰消雪融。

“Fin。”我如释重负,向一言不发地观看完了整出戏目的唯一观众示意:“以上,就是我的魔法所能展示的成果了。”

希瓦莉尔仍然戴着面具,所以不知道她现在作何表情。她只是怔怔地打量着戏台上仅存的那个人偶,然后抬头望天,略带喑哑的声音像是得了重感冒:“不合格。”

“啊咧??”

“不要误会我的意思……作为魔法才能的展示,无论从哪个方面看都绝对无可挑剔。就连这块大陆上水准最高的魔法师团,也未必能做到这个效果吧。话虽如此,这场戏剧的内容,完全不合格。”

“……”

“所谓的戏剧啊,是要讲究一个起承转合的。一切的挫折,一切的苦难,都必须为谢幕之前的高潮提供素材。最后不论是复仇也好,和解也好,哪怕是被彻底击垮,万劫不复也罢——这出戏里全部都没有发生呢。”

“……也许是因为,这出戏的下半部分,才刚刚揭幕不久吧。”我向远方眺望,喃喃自语道。

“那么,下半场戏的主角君,打算做什么呢?”

“大概是,找回他昔日的力量吧。”我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并且,那种程度的力量仍然远远不够……”

“积蓄了足够的力量以后,又要做什么呢?”

“大概是,完成未竟的复仇吧。”我露出苦涩的微笑:“就算那些过去发生的悲剧,只有他一人记得,那也绝不是他把那些事抛在脑后,理所当然地享受又一次人生的借口。”

“那些未来的恋人和亲友呢?”

“积累力量的意义就在于此了——复仇不会落下,亲人也要保护好,这样才能称得上健全!至于恋人和朋友……我想,只要一开始就形同陌路,他们也不会卷入厄运了吧。”

“这样的下半场,实在是……太过于寂寞了……”

“也许,主角君自己并不这么看呢。”我仰头看着微微颤抖的她,心中百感交集:“毕竟,就算短暂,所有美好的爱情、友情和亲情,他都曾经充分地品鉴过了。有了那些记忆陪伴,主角君一定有余裕可以完成他未竟的复仇,守护好他应该守护的人吧。”

希瓦莉尔沉默不语,只是怔怔地盯着我。片刻以后,她抬起双手,轻轻捧住我的脸:“那个主角君最应该守护的对象,明明不是任何人,而是自己那颗破碎的心啊。”

“……”

“要是他真的有从自己的失败中学到什么教训,那他应该不会忘记将目光投向身边的人,不会羞于向他们求助,也不会害怕暴露自己的软弱。明明,愿意守护他的人近在身边……”

够了。

不要再说了。

我们的主角君,真的再也冒不起又一次与他人贴近心灵的风险了。

我无从诉说我的抗议,却无法拒绝她的善意,只能闭上眼睛,感受着从她手心传来的温暖,尽全力抑制住自己落泪的冲动。

半晌之后,她松开了自己的手,声音恢复了一些元气:“鲁迪乌斯·格雷拉特。”

“到!”

“非常、非常出色的毕业作品。我批准了。”

“是!!!”

“以你当下的魔力总量、理论知识和实战水准,就算你去拉诺亚的魔法大学,当一个讲师都绰绰有余了吧。”

“……”很微妙地,此刻我的心中比起成就感,空洞的感觉更多一些。

“我不会宣布你作为魔法师的评级。圣级也好,王级也好,乃至在那以上的称号,与你未来人生中的功绩相比,都会黯然失色的吧。你的名字总有一天将会传遍六面世界。作为有幸目睹的第一位观众——这是我的荣幸。”

我的潜意识抗拒着接下来将要听到的话,然而我不得不听。

“我自满的学生,鲁迪乌斯·格雷拉特啊——恭喜毕业……”

拜托……不要……我快要抑制不住自己的泪水,为了掩饰,只能猛地作九十度鞠躬状,嚎得比杀猪还难听:“谢谢你!希瓦莉尔!”

“……从魔法的入门课程中。”

啊咧?这是什么意思?我正疑惑间,头顶挨了不轻不重的一捶:“啊,好疼……”

“你这小鬼,该不会以为我就这点能耐吧?”她收回拳头,抱起双臂对我说道:“还有下一阶段的课程等着你呢!还有我答应教给你的精灵魔法你也不惦记一下?”

原来当初您不是在找借口留下来折腾我啊……这样不识趣的话,我并没有脱口而出。不过,意外地感到了久违的安心感……

“回家了,鲁迪乌斯君。”她转身踏上回去的路:“从明天开始,魔法的学习不会再那么轻松了……给我做好觉悟吧。”

“是!希瓦莉尔!”我不禁面露笑容,跟在了她的身后。

【希瓦莉尔视角】

回家之前,趁着鲁迪乌斯没有注意到,希瓦莉尔召唤了微量的霜之精灵,附着在戏台上仅存的人偶上,防止它失去魔力加持以后熔化。

待会等鲁迪乌斯去练剑了,再折返回来把它收起来吧。大概是个不错的纪念品。

回味着鲁迪乌斯那拐弯抹角、槽点无数的人偶戏,希瓦莉尔面具下的脸颊微微泛红。

我们的主角君,其实并不是那么顽固到对周围的人不管不顾吧。求助的信号,自己已经收到了,并且谨记于心。

鲁迪乌斯,如我所说,你一定要优先守护好自己那颗濒临破碎的心。在你真正振作起来之前,就让我来守护你吧。毕竟,我是你的老师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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