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菈菈视角(甲龙历???年)】
这里正在下雪。铅灰色的天空之下,绵延不绝的劲风,裹挟着雪片,将视线所及的一切染成白色:虬结的树干也好,废弃的房屋也罢。
这里是鬼岛石见银山町的遗迹。毕竟与北方大陆毗邻之地,而且又是冬季将尽的时节,这样的雪景本来只是稀松平常的景象罢了。不过,对于沉默地跋涉在雪地里,裹着鼠灰色袍子、一头水蓝色头发盖着白雪的旅人而言,这副雪景过于空洞和静谧。
原因很简单。就算已经是极其久远的记忆——她仍然不会忘记,那时同样下着雪,但是这里人来人往,格雷拉特一家人团聚在这里,热热闹闹地庆祝着新春的节日。哪怕这个节日的起源,并不在六面世界之间。
……
视线回到那个年代,菈菈仍然是无忧无虑的小魔女,和露西一起在拉诺亚魔法大学作为特招生上学。某一天,在夏利亚飘起初冬的小雪时,露西握着一张信纸,兴冲冲地闯进她的研究室——
提前放假啦!秋季学期的大作业和考试,全都挪到来年春季择期进行!这样大张旗鼓的调整,当然是为了给冬季的某个活动腾出时间,而那个活动就是——
“春……节?”
“好像是恶魔妈妈那边的节日,今年他们想要试着庆祝一下呢!好像还是最盛大的一个节日!真好啊,真好啊~”
“露西姐是笨蛋呐。”
“要是说不上像样的理由的话,今天我就要让你知道,姐姐的威严是不容侵犯的!”
“既然是这么盛大的节日,说不定除了爸爸和妈妈们,诺伦姑姑、保罗爷爷和塞妮丝奶奶,还有其他亲戚朋友全都会到齐。到时候要是大家问起学校的功课,甚至要露西姐表演两手擅长的魔法什么的……”
“咕……”
“而且,节日都是大家要相互交换礼物的场合吧?哪怕不给长辈带东西,齐格和亚尔斯,还有莉莉、克莉丝和绘里世她们,作为长姐一点表示都没有可说不过去哦?露西姐真的有准备吗~”
“咕——别卖关子了,快教教我怎么做吧!”
“面对姐姐的威严,咱怎么好意思指手画脚呢?”
“感谢恩公这几年对小女的诸多关照!方才言辞有所冒犯,还望恩公海涵!小女定择良日向恩公负荆请罪!所以!请恩公指导我吧!”
“既然露西姐这么有诚意,礼物也好还是别的也好,全都包在我的……身上……”
接过信纸的菈菈,飞快地扫了一眼,自得的微笑顿时凝滞:“浮空艇晚上就到?这不是只剩下收拾行李的时间了嘛!”
……
自那以后,经过了大约两周有余的旅途。来夏利亚接露西和菈菈姐妹的浮空艇上,已经载着白妈妈、红妈妈和亚尔斯、齐格。首先飞去的目的地并不是一家人预计团聚的地点,而是赤龙山脉,至于理由,那当然就是——狩猎!
白妈妈是治愈担当和后备战力,红妈妈是主力,而在这里的几个孩子,同样要一起锻炼野外生存的能力。的确性命无虞,不过以这个年纪的孩子会经历的野营活动,也未免过于硬核了一点!毕竟,他们狩猎的对象,也是只有此地才会出产的新鲜食材,那就是赤龙!
捆载着被特殊处理过,去世了二分之一的赤龙,浮空艇这才向着此行的终点飞去。
没有丝毫阴云的夜空之中,星光与无声巡航的浮空艇相伴,照耀着甲板上惬意地聊天的两位女士。孩子们因为充足的体力活动,睡得也特别踏实,除了好奇心永远不下线的菈菈——她正在用魔法遮蔽着自己的气息,在阴影中偷偷听着白妈妈和红妈妈的对话。
“真是怀念啊,玛奇玛在潘特姆招待我们的那顿饭,还特地教过龙肉的做法……感觉简直就像昨天一样呢。”
“怎么突然开始回忆起往事来啦,艾莉丝?明明还这么年轻~”
“说什么玩笑呢,希露菲,这方面我比你差远了!别露出那种眼神嘛,能和鲁迪一起变老,可是独属于我的特权哦!”
“真是和艾莉丝的风格相符的话语呢~”
“那也是对你们放心的意思哦?你也好,洛琪希和玛奇玛也好!很久很久以后你们都还在,那么我们家的孩子,还有孩子们的孩子……千万要保护好他们!就算没有遇到什么危险,不管因为节日还是因为什么理由,也一定要找机会热热闹闹地聚在一起!”
“嗯!我一定会尽己所能,艾莉丝。不过你保护过度啦,我觉得孩子们未必真的会喜欢这样哦,尤其是那种~早就过了入睡的时间,还不肯乖乖休息,不听话的孩子,我说得没错吧?”
白妈妈喊话的对象肯定不是红妈妈。她们俩在那之后又聊了什么,菈菈一概不知,毕竟她早就红着脸,飞也似地从阴影里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
和家人汇合的地点是鬼岛。这里的风气已经较以前开放了许多,除了鬼族以外,来自毕黑利尔王国、乃至北方其他国家的人,同样穿行于这里的街道。
统治这里的鬼神马尔塔,为格雷拉特一家人在石见银山町准备了气派不输于其他居所的宅院。与鬼岛的传统文化相符的装潢,是接近和式的建筑,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的东方气息,所以选择在这里过东方的节日吧。
距离过年还有几天,首先忙起来的是谁呢?是恶魔妈妈和白妈妈。为了特别的食材,要下一番功夫——
“紫松枝、桑蜀木、肉豆蔻、塔尔弗洛之根……收集齐这么多素材,可真是辛苦你们啦,希露菲小姐~”
“可不是嘛,我觉得大概阿斯拉的王族,日常的料理也用不到那么多高级的香料。玛奇玛小姐要用来做什么料理,我可是满心期待呢~”
“以希露菲的清淡口味,大概不太行?其他人大概还好啦,尤其是还在长身体的小孩子!别藏啦,说的就是你,菈菈!”
看来,气息遮断的魔法阵,还有许多需要改善的地方呀。菈菈讪笑着从阴影中走出来:“恶魔妈妈,好久不见~”
“在夏利亚的伙食真的吃得惯吗?没有因为作息不规律落下正餐吧?露西跟我说,研究楼的小食堂晚上有时会闹鬼,你有什么头绪吗?”
看见久违的女儿之一,恶魔妈妈开口就是三连问,让菈菈的微笑一下子抽搐起来:“(露西姐)那家伙!”
“什么?”
“不对!我要申辩,我有好好吃饭的啊!闹鬼也跟我没有任何关系!”
“瞧你这瘦的,明明是长个头的关键时期,不知道好好爱惜自己身体!算了,难得回家团圆一趟,放开多吃点好吃的吧,回去的时候顺带也多捎带一些!”
看看这阵仗,就连名贵的香料都准备了一大堆,想必是相当令人食指大动的菜肴吧!就结果而言的确如此,不过准备的过程看得令人肉疼,因为这些香料的利用方式是——焚烧!特地请爸爸用土魔法在后院制成烘箱,在一堆便宜火魔法卷轴的作用下,将香料化为烟气去熏烤切成长条状,放血和腌制过的龙肉。
“这是玛奇玛小姐的故乡特有的料理方式吗?”
蓝妈妈在旁边兴致盎然地观赏着她们的作业:“真是有点怀念啊。我小时候在利卡里斯当冒险者时,见过类似的食材,大王陆龟的肉灌成肉肠然后烟熏,可以保存很久,不过味道确实一言难尽。想不到材料和制作过程都可以这么讲究!”
“嘛,毕竟是过年,不熏一批腊肉,岂不是一点年味都没有了吗。跟冒险者在野外搓的战地料理不一样,自家后院做出来的,尽可期待一下它的味道哦~”
……
还没上学的几个妹妹,莉莉、克莉丝和绘里世,全都已经到了会说话、会满地跑,身体里就像装了永动机一样精力无限的年龄了。往常放假回家时,像磁铁一样最吸引妹妹们的就是菈菈!因为格雷拉特家的子女里,魔法水平最出类拔萃的就是她,只要菈菈姐姐在家,就不缺各种珍奇的“魔术”表演秀!
而今年的过年,取代了菈菈成为格雷拉特家子女最大明星的,竟然是——
“看好了,绘里世~把支架调整成垂直的角度,点火!然后开溜!”
齐格难掩一脸得意的神情,抱着绘里世,看着她一脸期待地用火柴点着引线,然后立刻大踏步向后跑去,和其他安全线外的孩子们汇合。随着连续的爆鸣,一束又一束金色的火花从发射筒里射出,在昏暗的天空中攀升到最高点,然后砰然炸裂出花朵的纹样!
“哦哦哦!”看到齐格制作的焰火绽放,绘里世手舞足蹈,不自觉地鼓起了掌,莉莉和克莉丝则拉住齐格两边的裤脚,争先恐后地跳着说“我也要”!
“啊啦,我亲爱的妹妹,不打算去和齐格竞争一下吗?”露西从后面攀上菈菈的肩膀,带着意味深长的微笑揶揄道。
“我又不是小孩子了。”
菈菈完全不为所动:“齐格也真是个笨蛋呐,只是沾了有个炼金术士老师的光,就这么自鸣得意……完全没有点格雷拉特家次男该有的样子。”
“在弟弟难得的高光时刻,带着温柔的目光守护他,才是靠谱的姐姐特有的余裕吧?哦,这个魔力的流动……”
“要不然我准备冰霜魔法作甚。还有,‘温柔的目光’那部分完全是多余的!”
……
无事发生,齐格的焰火秀顺利落幕。接下来是年夜饭的环节。恶魔妈妈和白妈妈并列主厨,塞妮丝奶奶也特地来帮忙,几大桌丰盛的菜肴花了好多时间准备,这几个女人在厨房里大概也悄悄说过不少体己话。而这些事情,菈菈都已经没有余裕去关注,因为重磅的硬菜要端上来了!
啧啧,这腊肉,多是一盘美食啊。不肥不腻,味道真是好极了!感谢你,至今仍然不知其名的世界与国度!因为这样的美食,就是从那样的土地孕育出来的呀!
那一天,格雷拉特家不分老小,全都化身为无情的干饭人。
“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来着……女孩子是砂糖、香辛料还有某些美好的东西组成的?”
饭后大人们散步消食的环节,爸爸像是想起什么莫名其妙的梗,转过头对恶魔妈妈说:“玛奇玛小姐的话,果然是个例外啊!烈酒,烧肉,还有……”
“还有这个♥”
恶魔妈妈的手指带着关节声一根根并拢,直到化为铁拳:“想要久违地享受一下,稍微有点过激的饭后运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