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佩尔基乌斯视角】
空中要塞「Chaos Breaker」有一处特殊的工坊,其穹顶并无一砖一瓦,而是由完全透明的结界魔法构成。不论是透明度还是强度,这一魔法的水准都远超人族所掌握的劣化版——米里斯教国的「魔力障壁」(Magic Shield)。向甲龙历元年以前的历史追溯过去,米里斯的许多技术,都与龙族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但世间仍然记得这一事实的人少之又少。
甲龙王佩尔基乌斯·朵拉,便是其中一员。不过,此刻他并没有操心米里斯相关的事项,只是独处于穹顶之下,一边观测星空,一边拨弄案前的机械。听到敲门声片刻以后,他才回过神来:“进来。”
“很抱歉在这种事件打扰您,佩尔基乌斯大人。天大陆有情况。”一个戴着鸟型面具,着白袍的黑翼女子走进工坊。
“说吧。”
“我刚刚确认到,奥尔斯帝德阁下经过了天大陆,并且以闻所未闻的力量彻底摧毁了地狱迷宫。”
“现在他在哪里?”
“从行进的轨迹来看,多半已经离开天大陆,向魔大陆出发。需要我去跟踪他吗?”
“稍等。”
佩尔基乌斯皱起眉头思考片刻:“他在天大陆只在地狱迷宫闹出了动静?亚尔切的天族没有遭遇他?”
“奥尔斯帝德阁下没有路过亚尔切,也没有跟任何天族打过照面。”
“这个肆意妄为的家伙……”
佩尔基乌斯并不掩饰自己不悦的神色。天大陆居住着他庇护的天族遗裔,在这块地盘上闹事就是视他为无物。要是寻常的列强不长眼,他早就开着要塞轰过去,可奥尔斯帝德是当代龙神,是论外中的论外……
“有什么口信需要我向奥尔斯帝德阁下代为传达吗?”
“没有。既然他没动亚尔切的天族,那就先放着他不管。”
“需要我去打听一下他的目的,或者观察一下他在魔大陆的行程吗?”
“这就更不必了,希瓦莉尔。”
佩尔基乌斯抱起双臂:“他既然什么都没有说,那就是无意把余扯进他忙的事。要是自讨无趣地凑上去的话……余可没自信再复活一次你。”
“您的意志。”
希瓦莉尔微微鞠躬,正要告退时,目光在佩尔基乌斯手头摆弄的那台机械上停留了片刻。
“对这个感兴趣吗?”
佩尔基乌斯轻抚着圆盘形的机械,指尖在铅灰的金属表面游走,如同抚弄恋人的皮肤:“看哪,何等绮丽的艺术品,何等高超的创造物……在这个无趣的时代,早已无人知道如何操作它,就连余也不得窥其精妙。”
“这是什么魔道具吗?可是我并不能感受到魔力残余的痕迹。”
“它的名字是「安提基特拉」(Antikythera)。要是它的创造者,初代的狂龙王卡奥斯殿下仍在世间,余就可以向他尽情问个明白。”
佩尔基乌斯轻叹一声:“虽然器物完整地流传到了余的手中,操作的手法却只剩下只言片语,至今余仍未能将它启动。不过,要是传说没有错,这部机器真正的作用是——预言未来的星图。”
“星图?”
希瓦莉尔仰头望向透明穹顶以外的晴朗夜空:“那就是占星术的魔道具了?怪不得您在观测之间停留。不过,「Chaos Breaker」自身就搭载着占星用的魔法阵,为何您还需要借助道具?”
“你还记得一年前,占星魔法阵暴走的事吧?”
“嗯,那可真是虚惊一场,都以为与拉普拉斯决战的时刻突然来临……结果什么都没有发生,地上也没有出现什么不得了的魔物。”
“虽然星象谕示万事万物的未来,然而占星之魔法却并非十全十美,有偏差本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不过,余有一点不耐烦了。”
“您在等待着什么吗?除了拉普拉斯以外的人和事?”
“随着余之魔道的精进,对凡夫俗子所言的「命运」,最近似乎也开始能触碰到片鳞半爪。决战的时间,比余的料想提前了太多,而且虽然看不清发生了什么……终局之时,余那份绝望和痛悔的心境,现在已经能觉察到些许。”
希瓦莉尔默然,佩尔基乌斯自顾自地说下去:“余需要看清未来究竟发生了什么。未来视的境界也好,占星术的魔法阵也罢,余都不能完全依靠,那么先辈的这份遗产,自然也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
“需要我去通知阿尔曼菲他们,提前做好准备吗?”
“不必了,眼下只是毫无根据的猜测而已,连噩梦都说不上。有需要的时候,余会连你一齐召唤十二使魔,宣布你们的使命。”
“不胜荣幸。”
希瓦莉尔鞠躬以后,从观测之间告退。
【奥尔斯帝德视角】
牺牲掉一柄魔剑,将天大陆的地狱迷宫炸了个底朝天以后,奥尔斯帝德从高崖一跃而下,如同炮弹一般砸到迷宫遗址的底部,再次轰出一个大坑——当然,本人毫发无伤。
没花多少功夫,他就在遗址附近找到了冥王毕塔的残余物,可面对那副奇异的光景,就连不知轮回多少次,见多识广的奥尔斯帝德,也不由得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一坨黏族。
但却并不是印象中蓝色的黏族,而是如同许多块颜色不一的布丁被强行挤压到一块,一坨蓝、一坨灰……而且,那坨黏族还在原地一边剧烈地蠕动,一边时而发出不成词句的叫喊声。
与强者对阵时会有所觉察的战斗直觉,没有丝毫触发的迹象。眼前的景象虽然有点掉san,但那坨黏族的确还是个没有还手之力的弱鸡,只要不在虚弱的状态下掉进它的陷阱就好……奥尔斯帝德稍微放宽了一点心,走上前去,饶有兴趣地观察着冥王毕塔那从未见过的姿态。
它似乎正在——吞噬自己?
蓝色的部分越来越少,灰色的部分越来越多,是一只灰色的黏族将蓝色的黏族包含住然后吞噬,还是蓝色的黏族自己感染了什么东西,正在失去自己的颜色?无论如何,可以说曾经构成冥王毕塔这一存在的血肉,眼瞅着就要消逝于无形了。
“救命啊——!!!”
那坨黏族的内部透漏出微弱的叫喊声:“那边那个长得超凶的家伙!快帮我从这玩意的体内掏出去啊啊啊啊!我是掌管瘟疫和幻境的冥王,捞我出来少不了你的好处——啊啊啊啊!快捞我出来,我要效忠于你……救命啊!!!”
“真是奇妙啊,黏族的生态……”
奥尔斯帝德一向绷紧的脸,也不由得流露些许幸灾乐祸的微笑:“不消我出手,你就要栽在自己的同族手里了,感觉如何啊?”
“同你老母的族,六面世界哪有这么危险的东西……快救救我不然大家都要玩完啊啊啊呜呜呃呃呃……”
毕塔的呻吟已经不成声调,在奥尔斯帝德出手之前,随着啪唧一声,灰色的黏族使劲往内部一挤,似乎只剩棒球大小的毕塔残骸被一下挤烂,彻底悄无声息——
“好味♥”
那只灰色黏族的自言自语,奥尔斯帝德完全听不懂。虽然对方完全没有半点强者的样子,他还是暗中提起了戒备——毕塔临死前说“不是六面世界的东西”,再加上听不懂的语言,来者不善!
“你是谁?为什么要吃掉那个家伙?”
“支配姐搞什么名堂,把老子扔这么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地方——她的身体到底在哪啊?”黏族仍然在骂骂咧咧。
“回答我!!”奥尔斯帝德叱喝道,同时魔力也在悄然蓄积着。
“叽叽喳喳的吵死人了!”
灰色的黏族开始用魔神语对答:“是这么说话的吗?乡下地方的语言,简直比地狱更粗鄙……”
“我最后问你一遍,为什么要吃掉冥王毕塔?你又是从哪里来的黏族,怎么攀上的天大陆?”
“冥……王……毕塔,哦哦,是刚才的开胃菜啊。”
那只黏族的回答也是前言不搭后语:“这具身体,是叫黏族(史莱姆)?那些下界玩耍过的老哥好像说过,人界的游戏里面是有这么种黏糊糊的东西,专门跟女冒险者过不去——”
“嚓——”
没有任何的咏唱,简单而致命的魔力爪飞闪而过。灰色的黏族毫无还手之力地被一爪子拍散,在奥尔斯帝德面前溅了一地。
“疼疼疼……你他妈突然动手干什么,老子是吃了你的老相好还是怎么着?哦对了,黏族是吧,你这小子每天晚上卷起来噗嗤噗嗤干了个爽是吧?”
“啪唧——”
奥尔斯帝德面无表情,抬起腿来一脚铲下,将看起来最大的一坨残骸碾爆,又是溅了一地汁液。虽然看起来愤怒不已,不过他的内心惊讶更多——
他的父亲是在人神蛊惑下,屠杀了数不尽无辜生命、几近毁灭六面世界的初代龙神。
在继承父亲的力量和复仇悲愿时,奥尔斯帝德同样继承了被六面世界所有生灵憎恶和恐惧的诅咒。
过去那些轮回的周目,在挣脱毕塔设下的幻境、或者绕开陷阱直接与它对线以后,毕塔要么当场自融变成一滩死水,要么摇尾乞怜恨不得做狗,根本没有半点可能硬气起来,更别提像现在这么直球开骂了。
这家伙真的是来自于六面世界以外的异物!
奥尔斯帝德不再留手,望着仍然摊平在大块地面上骂人的灰色“黏族”,一边掣手吟唱能够汲取敌方魔力的杀手锏——
「那头龙仅为忠义而生。双爪长而锐利,绝不握拳。」
「另一头龙愤怒之时,绝不握拳。纵使断爪折牙,但总有一天方能得知。紧握忠义之龙,是抱着何种思念舍弃忠义!」
「第三头死去之龙。拥有一双最为锐利的瞳孔,白银鳞的龙将。以龙神奥尔斯帝德之名召唤——」
「吸引吧,前龙门!」
装饰华美的黄金之门骤然出现,然后——
什么都没有发生。
“**了吧~🎵格式~不兼容~🎵”
灰色的黏族大声讥笑着:“还搁这龙神不龙神的,听老子一句劝,你家老相好已经被老子吃没啦!快去它的自然栖息地,说不定还能找到更水嫩顺滑的替代品,哈哈哈哈哈!”
前龙门没有用?
奥尔斯帝德的表情越发凝重。
对方看起来除了口嗨,完全没有反击的意思——不,那一定只是一个陷阱。也感受不到任何魔力,要知道整个六面世界,所有的智慧生物或多或少都会有魔力傍身。以过去跟黏族打交道的经验来看,黏族必有的核心,看起来它也完全没有……
要怎么处理才好呢?拉开距离,然后用神级的火魔法烤一下试试吧。此行没有起到拉拢毕塔到自己麾下的目的,不过,任何异常之物,说不好都是增加对人神胜算的砝码,最差的情况,不能让它有活着向人神投诚的机会——
就在奥尔斯帝德将要动手之前,灰色的黏族开始阴笑起来:“日落时间到了——”
“嗯?”
是黑暗中会获得额外力量的类型吗?在魔大陆,奥尔斯帝德并非没有处理过这样的魔物。
“要是你认为有黑暗的庇护就可以战胜我——就用那副恶心的身体,体会你那可笑的误会吧!”
“傻~逼!谁要跟你动手了,老子还有正事要办呢!”
灰色的黏族话音刚落,摊满地面的渣滓骤然合一:“小子,你最大的败笔就是让「影子」照到老子身上,拜拜!”
下一瞬间,就连渗入地面的过程都省去,那只灰色的黏族,骤然消失在奥尔斯帝德的面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