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雅父亲视角】
女仆莉莉雅的父亲,维持着一间小小的剑术道场。
这里是阿斯拉王国多纳提领地商路上的小镇,越过此处往北,环境逐渐恶劣起来,魔物也更加繁多;那些除了一把村好剑和一脑袋英雄谭以外别无他物的天真少年们,在北方吃过苦头以后侥幸退下来的话,不少人会在道场停留,怀着磨刀不误砍柴工的心思。
在这个和平的小镇上,向他们传授水神流的剑术,收取劳力或者低微的钱财作为报酬,道场已经这样运行了好些年头。道场主人就是师范,虽然不是什么列强榜上的人物,好歹年轻时作为冒险者闯过江湖,还和水圣克莱因·帝诺鲁塔斯师出同门,以他的上级剑术,要唬住一群没太见过世面的野小子们倒是不成问题。
“等送走最后这一拨门生,是不是差不多可以把道场关掉了呢……”
他手执女儿最近寄来的信件,不无忧伤地感慨道。
虽然他们家不是什么有家姓的大家族,不过这间道场也已经传承了好几代。本来不出意外的话,作为道场偶像的莉莉雅会和一个门生结婚,然后成为新一代场主,可自从某个轻薄的小子到来,一切都乱了套——那个登徒子先以自身的天赋加上剑神流的功底,短短时间内将所有门生乃至师范打成垫脚石;接下来又出于顽劣的个性夺走了莉莉雅的纯洁,最后扬长而去。
无法再将传承道场的负担压在莉莉雅身上,他向熟人求情,为莉莉雅谋得了王室内侍的差事;莉莉雅离开以后,道场失去了偶像,经营自然每况愈下。莉莉雅的母亲身体不佳,无法指望下一个继承人诞生,自从教导过那个劣徒以后,也从未再有过一个门生,让他动过半点传下道场的心思。
关门就关门吧。归根到底,自己不仅无颜以父亲自称,剑术的水准也只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若自己从未动过回乡任教的心思,而是和克莱因一样,作为冒险者的中坚力量冲在第一线……那样的自己,会不会是个更象样的男人呢?
“呵,看来我真是上了年纪,净是回忆些往事……”
他小心翼翼地折好信件揣进怀里,行走在练习场外的木制回廊。现在是月明星稀的凌晨,年轻的门生们都还在熟睡,他这个睡眠少的老头子倒是起得早——甚至比往常更早,是不是心有所感呢?
“你们的剑,究竟要斩断什么?”
昔日与克莱因一起接受水神列妲·莉亚的单独授业时,列妲大人提问的场景,再次浮现在他的心头。
“斩人!斩魔物!斩所有挡在我道路面前的存在!”克莱因豪气万丈地抢答道。
“那你呢?”
“非要说的话……斩却自己心中的迷茫和杂念吧。”
“有意思!你这家伙,论战斗比你师兄差远了,可说不定你更适合教人学剑呢!”
回想起年轻时故作帅气的回答,他不由得面露满是缅怀的苦笑。要是仍然自诩剑士,与其浪费时间去纠结,不如继续练剑吧!虽然刚起床时是这么想的……
这久违的幻视,每迈进一步便强烈一分的幻视,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幻视——
并不是像传说中的魔眼那样便利的能力,也并不能赋予他丝毫战力的提升。恰恰相反,他的幻视,只会在自己前进的道路上,制造各种各样的天险!
眼前不是熊熊烈火,汹涌激流,就是剑山。去路将会被阻断,根本无法靠近危险之地。
“与其说是剑术,不如说是护身术!”
因为这样的心障,屡次在攻略中拉垮的他,没少被师兄嗤笑过。被打击太多次以后,他也逐渐释然——护身术就护身术吧,能感知到危险的气息并活下来,本身也是一种才能。就连名满天下的北神英雄谭里,不也有能在每一场恶战里活下来的「死神骑士」吗?人家活到最后,靠的也不是天下无双的剑术呀。
可是,现在的状况非常不对劲。他早已放弃以冒险者的身份打拼,这个小镇也十分安宁,已经多年没有品鉴过幻视了——危险究竟从何而来?更不用提,自己所“看见”的幻象,与印象中的天险截然不同——
昨天还很普通的道馆回廊,正在发生嬗变。
本是木板铺就的道路,仿佛变成了一片花田——
【玛奇玛视角】
“啊啊,吾主玛奇玛大人,我愿称您为圣!过去我曾经随波逐流,信仰过徒具圣米里斯之名的偶像,然而就在今天,那份信仰已经灰飞烟灭了!因为真正的神迹,已经在我的面前展现!”
密米尔二话不说便跪在玛奇玛的面前,拽下自己佩戴的十字架,高高举起,然后一把握断,扔在地上:“请允许我向您献上忠诚!”
经历大半天的爆肝,将死去的缇艾拉救活并带出工坊以后,光是“震惊”二字,早已不足以形容外面众人的眼神。本想兴师问罪的人们纷纷扔开兵器,落荒而逃;而被缇艾拉临死的魔法保护的众人,心中充满了解放、安心、感谢等甘甜滋味……
虽然不像密米尔那样夸张,提摩西和帕特里斯也一并跪下,没有任何犹豫:“请允许我们献上忠诚!!”
“呵呵……忠诚的纯度,也大大降低了……”
玛奇玛的双眼,昏黄的光芒一瞬即逝。她颤抖着靠回墙上,呼吸都粗重了几分:“虽然本社暂不开放社招……送上门的便宜素材,没有不用的道理。朵莉丝,看管他们的任务就交给你了!”
“是~~!”
“补给品都搞定了的话,收拾东西,马上启程去下一个镇子!”
玛奇玛缓过劲来,头也不回地走出旅馆:“本来还想在这多待几天,不过冒险者游戏第一天就出了岔子,真是尴尬……”
“呜呜……对不起,都怪我……”
“嘛,虽然意料之外的收获也不少就是了——而且,你兑现诺言的机会,说不定近在眼前哦,朵莉丝!”
玛奇玛和善的微笑,令人不禁为之胆寒:“听说下一个镇子就有个道场……你不是说你想变强吗?”
……
午夜时分。
黄昏时分便从卢米埃镇启程的几人,早已陷入梦乡,毕竟短短一天以内经历的刺激过多,精神再次安定以后,困意也紧跟而来。
除了玛奇玛。
她盘腿坐在马车顶上,研究笔记在身边摊开,眺望着星空的眼神,带着些许迷离的感觉。
最近一段日子,调动恶魔权能的次数和强度都骤然增长。
派遣乌鸦使魔,与留在北方的员工传递消息;使用小动物的视野,在自己走开的时候监视朵莉丝她们的动静;使用支配的权能拷问情报、遮蔽记忆;最后就是,依靠天使恶魔制造的「鉴识」眼镜,发现了冒险者公会登录器的可疑之处,并且通过缇艾拉的人偶尸体,定位到与她相关的「代码」,初步触及这个游戏世界里,魔法和灵魂的本质设定。
缇艾拉身上取得的研究成果,能不能在其他NPC的身上复现,目前来看要打个问号:戴上那副眼镜窥视其他NPC时,并没有发现代码的痕迹,也无法调出他们的调试终端;而缇艾拉那边的终端,虽然自己好不容易编程开始上手了,然而在她复活以后却无法再次调用起来——下次想要再研究,说不定得先找个机会让她回到死亡状态再说。
上回在里凯特镇散布模因污染以后,她便一度陷入昏睡,似乎还做了个相当不妙的噩梦……而现在的自己,为了秉持完整的自我不被挟持,以钢铁的决意拒绝着所有的生理欲求。看样子这回不至于陷入梦境,然而精神的负担却与日俱增。
“不就是一点精神压力嘛,这个我熟!不过,为了游戏体验考虑……”
玛奇玛的目光下意识地瞟向手中的那副眼镜。
要是对自己全力启用「鉴识」的权能,会发生什么?
要是维持自己心智的存在,不是游戏世界以外的缸中之脑,而是同为代码,她究竟该如何自处呢?
“……”
几经踌躇,她无奈地摇摇头,将眼镜暂时收了起来。
使用眼镜消耗的心力,比其他的权能显著得多。要是先期消耗的心力,能够通过修改自己的状态数据弥补回来,就能值回这一赌注。不过,修改其他角色的代码,她百无禁忌,可是修改自己的代码,难度之差别以天文数字计算——技艺再精湛的神经外科医生,也不能对自己进行开颅手术吧?
“拜托了,世界最温柔的运营桑……不要让我至今为止的坚持,成为一场笑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