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尔斯帝德视角】
夜晚来临。龙神奥尔斯帝德早已离开天大陆的「地狱迷宫」遗址。
尽管经历漫长的轮回生涯,他调查取证的技能,仍然只能用悲剧来形容。毕竟,在剪除人神羽翼的战斗中,他并不需要证据,只需要怀疑对象的名字。按照轮回的经验,在正确的时间和地点,以外科手术一般的操作消灭有威胁的家伙就可以了。然而,当轮回中完全的异数出现,就连怀疑的名字都没有,这时该怎么办呢?
那个活活吞吃掉冥王毕塔、拥有遁入影子中能力的家伙,完全不畏惧自己,自己无往不利的吸魔技能「前龙门」也首次吃瘪——那家伙无疑来自于六面世界以外!
本来只是拉拢冥王毕塔加入自己麾下的一步闲棋,竟然成为一步险棋,把一堆亟待解决的疑问扔到了他的面前。要解答这些疑问,说到底还是得缉捕那个偷渡犯,可奥尔斯帝德就算有着压倒性的魔力量,对付性质完全未知的权能,同样无处施展。
“唯一的线索是黏族……总之,先去找托贝塔问问线索总没错!”
……
魔大陆的亥雷司地区,「恶灵之森」的深处。哪怕对强而有力的魔族组成的冒险者团队,这片地带也近乎禁地,不过奥尔斯帝德并不吝于使用他私藏的速通技巧——排布在世界各地的传送魔法阵。
睁开眼睛以后,周遭便已经是令人怀念的石头地板和墙壁,空气中弥漫着墨水味和未见阳光的纸张特有的霉味。
这里是「图书迷宫」,迷宫之主是黏族魔王贝多贝·托贝塔。过去所有周目的轮回中,托贝塔都与世无争,严守中立,缩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不分昼夜地执行着自己的职责——使用魔眼窥视并誊抄世界上所有的书面记录。
图书迷宫,是包含全世界所有书籍抄本,最古老、最庞大的图书馆。
推开大门,绵延不绝的走廊,代替墙壁延伸到迷宫井底的,是摆满书籍的石制书架。托贝塔只负责誊抄,不负责整理,这里书籍排布的唯一规律是诞生时间,随手抽出一本,从教材、法典直到通俗小说,甚至账本、书信和闺中日记,这里应有尽有。
过去的人生,在熟悉自己转世的权能以后,他曾经有几个周回完全不战斗,而是在这里浏览文献,直到判定失败、强制转世的期限到来——抛开调查历史秘辛不谈,那些在字里行间领略过的种种人间悲欢,也滋润着奥尔斯帝德干涸的心灵,可以说是复仇心和使命感以外,为数不多的动力源了吧。不过很遗憾,这回一切乱了套,他已经无暇徜徉于书海。
出于对主人的礼貌,一路上小心翼翼地避开负责杂役的蚂蚁和小只黏族,奥尔斯帝德来到一间格局宛如斗兽场的古代建筑。他要拜访的对象,正在斗兽场的中心。
注视着那只拥有几十只触手和硕大眼球的巨大黏族,奥尔斯帝德从怀里掏出一片纸,用魔力写下魔神语的问候:“向你问候,图书迷宫之主贝多贝·托贝塔,我是龙神奥尔斯帝德。”
一根触手停在他的面前,那张纸上写着答复:“龙神,汝所求何物?”
“不属于六面世界的异物今日降临了。它杀死了你的同胞,占据了它的身体,遁入阴影之中。黏族是否有可以吞噬全部身心以后取而代之的天敌种类?是否有文献提到以「阴影」为触媒,无需咏唱、无需动用魔力的转移手段?若否,近期是否有提到召唤魔法的异常书信?”
奥尔斯帝德刷刷写了一大段,最后撇了撇嘴,加上一句后缀:“请让我为你的同胞致以哀思。”
巨大黏族誊抄文献的其他触手一齐停了下来,这是它陷入沉思的标志——不知过了多久,另一张纸递了过来:“龙神,吾委实不知。”
“果然,完全没有先例可考吗……”
奥尔斯帝德轻叹一声。
以经验而论,托贝塔根本没有撒谎的心思;如果访客表现出对黏族友好的姿态,它的友善度稍有提升,不过大体上仍然是放任主义——对有手段踏足这处设施的强者放任不管,同时也不介意帮点不太麻烦不太累的忙,仅此而已。
托贝塔这条线,看样子是断掉了。要上哪里寻觅一个可以通过阴影跑路的家伙,奥尔斯帝德全无头绪。当然,现在远远谈不上万策尽,以至于需要带记忆重开——面对完全未知的潜在敌人,有必要增加强力的伙伴。原定的拉拢中立强者的计划,已经迫在眉睫。
“谢了。”
最后一句话,他没有耐心再写到纸上,只是兴致索然地摆摆手然后转身离开。回去的路上,在经过最近新增文献的书架时,他自然也没有驻足观察,当然不可能发现,那里文献的排布比其他书架更加缭乱,似乎还有不久之前被粗暴地翻动过的痕迹……
【??视角】
“终于走远了……”
奥尔斯帝德离开以后许久,斗兽场角落里,一处暗门徐徐升起,躲在后面的两人走出密室。
绿发的魔剑士青年,牵着一个黑发的小女孩。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小女孩的外观:她身上披着一件与身材不搭、十分陈旧的成人西装,长着宛如恶魔的双角,虹膜则带着魔性的圈圈。
她拒绝开口说话。想要传达什么话语时,她才会和对方对上目光。被异物侵入精神的惶恐,会让几乎所有与她对话的存在以「恶魔」之名诅咒她,除了她身边的青年——毕竟是朝夕相处的家人。
“又在想念恶魔妈妈了吗?”
绿发青年轻轻揉了揉小女孩的头顶:“再忍耐一下吧……这一次,我们最接近成功,恶魔妈妈眼下还没有接受第一次试炼,已经不可能再向前追溯了!”
“……”
“去多纳提领看她?说实话,我也好想啊……但是我们还有一堆工作要做哦。”
绿发青年看着小女孩气鼓鼓的样子,目光里夹杂着宠溺和悲伤:“不可以让恶魔妈妈在虚弱状态下遭遇奥尔斯帝德,这只是通向真结局的条件之一。下一步……就是抢在她本人遇见之前,削弱人偶之恶魔的本体。要不然,量产型「支配者」(dominator)人偶就要诞生了……明明一开始只是为了分担她自己的痛苦……”
绿发青年说着说着,声音也不禁哽咽了少许。看到他悲伤的样子,小女孩歪了歪头,魔性的圈圈眼仍然看不出半点人类的感情,然后——她踮起脚来,无言地抱住他的腰。
“我没关系的,我真的没关系……我只是,稍微有点累了……呜呜呜……”
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对兄妹,黏族魔王贝多贝·托贝塔沉思片刻,写下两行寄语,用触手送到他们的面前:
“向吾展示未来之书,吾自会依照约定守望汝等。”
“来自新世界的旅者,祝汝二人的旅途于此告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