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加视角】
“这种事情,绝对很奇怪啊!”
玛奇玛的提醒不无道理。杜加有一身巨力,想来真的需要对人或者魔物挥击武器时,将会犹如砍瓜切菜,然而手上没有沾过血的他,真的不会犹豫吗?那份犹豫,又真的不会害到他想要保护的人吗?
话虽如此,如果想要保护什么就必须先杀死什么……光是想象了一下那样的世界,少年感到心头窜起一阵战栗。
“我之前说过吧?我从不锻炼,对所谓的‘技术’也一窍不通,所以那方面可没办法指导你。”
玛奇玛的目光移到杜加手中的斧头:“杜加,挥一下斧头看看——用你出生以来直到现在的全部力气,对着我,挥过来!”
“什么?”杜加一下子瞪大了双眼。
“你要动用想象力啊,想象力!嘛,你跟我不一样,大概光靠想象也没办法凭空增加属性点……不过对你们这些弱者,想象力也还是有其他用途的吧。”
“我完全听不懂!究竟要想象什么呢?”
杜加一时忘了问为什么要二话不说就砍向玛奇玛。而玛奇玛则单手托腮,轻轻一歪头,露出灵光一现的表情:“打个比方吧……你试着想象一下,我是个披着人皮,说着人话,却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物,刚刚掳到相当珍奇的食材——那就是你的妹妹!”
“不是,就算您这么说……”
“嗯~这强而有力的哭声,跟以前吃过的病恹恹的人类幼崽完全不一样,新鲜美味的程度,可以说是最上等啊!”
玛奇玛手中空无一物。她捧着一团空气,就像真的捧着一个孩童,那副逼真的表演,突然令杜加陷入恐惧——
如果是真的……
如果妹妹落到了玛奇玛的手中……
“从哪里下刀好呢?不需要很麻烦很累的料理就能尝到的,果然还是肋排啊,嘛嘛香~那就是从这里,一刀——!!”
高举的掌刃骤然劈下,而杜加的身体,已经先于他的思考行动起来!
无需战吼,欺身而上。不是用臂,而是用腰——用腰挥动!用腰劈砍!
平时无需太大力量即可斩断粗枝,而现在,恐惧和愤怒交织之下,少年的斧刃全力挥出——向着手无寸铁的那个女人!
“铛——”
清脆响亮的金刃相接声响过。
杜加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小半身已经被汗水浸透,酸痛的肌肉在向他抗议!而他不由自主挥出的斧头,被玛奇玛只手逼停,她的手指甚至全部在金属表面嵌出冒着白烟的深坑!
“什么啊,这一击不是挺像样的嘛!”
玛奇玛将变形的斧头往地上一扔:“如果在这里的不是我,而是一般的匪徒,你这一击当场就可以让他转生了!你看,只要动用一下想象力,‘觉悟’的问题不也挺好解决吗?虽然还是比真的杀人差点意思……啊这,我明明是在夸你,你怎么哭起来了?”
缓缓回过神来的杜加,软倒在地上,先是啜泣,最后仰天大哭起来。
上一次哭泣,是什么时候呢?被顽劣的小孩围攻也好,被落单的魔物追赶也罢,愚钝的少年从来没有掉过半滴泪水。对了,是他的母亲诞下妹妹以后,因为产后恢复不良而去世那时吧。
父亲对哭泣的他,只留下了一句话:“现在可以哭,但是当不哭以后,你必须要保护这个孩子!”
而他也忠实地践行着他的誓言,直到刚才……在幻觉之中,第一次品鉴到,在压倒性的暴力面前,痛失自己想保护之物,一身力量什么都做不到,是怎样的滋味。
回过神来才明白,妹妹还好好地在家被父亲照看着,玛奇玛也不是择人而噬的魔物。然而,那份恐惧,已经在心中扎下了根——谁能保证,未来不会上演那样的事呢?
“果然对小孩子而言,还是过于刺激了吗……可我也没用权能啊……”
玛奇玛的碎碎念,杜加听得不甚真切。他花了好长的时间,才逐渐止住自己的哭泣,整理好心情。归根到底,不管他的力气再怎么大,他也只是个不满十岁的孩子而已。
“怎么样,杜加,是不是收获很大?我能教给你的,也就这点程度的东西了,祝你的收获不需要活用于下一次~”
玛奇玛摆了摆手,继续自己的散步,将少年撇在身后。
……
在那以后,杜加没有再缠着玛奇玛或者道场的师范,想要求教“技术”,因为他已经领会到,“觉悟”是重要性不在“技术”之下,而且自己也同样欠缺的东西。
依靠想象力,做不到让自己凭空多出新的力量或者招式……然而,却可以将自己置于煎熬的幻觉之中。没错,宛如不存于世的试炼场。
现实中,他誓言保护的妹妹仍在安睡,然而在杜加想象出来的练习场里……不……今天就别再回想那些让胃酸涌起的细节了。
不论是怎样的修炼,节奏感总是比较要紧的。
永远绷紧的弦会断,永远紧张的人会垮。而对于杜加而言,小镇被兽潮的阴霾笼罩、十万火急的状况,对他而言,甚至已经说得上是一种放松!毕竟……比起想象的魔物,真实的魔物数量有穷尽之时,而且真的砍得死!
空无一人的安静街道,总是令人遐想联翩。一丝荒诞的矛盾感,浮现在杜加的心头——
要是守卫镇门的大人们击退了魔物,一切皆大欢喜,妹妹没有受到任何威胁,那当然非常好。
可要是有漏网之鱼逃进了这个小镇,他就有机会检验修炼的结果、顺带发泄这段时间里对它们积攒的仇恨了,这不也挺不错?
他想要守护。但他同样想要战斗、想要厮杀、想要宣泄心中的压力和破坏欲……这种事情,大概也很奇怪吧!
啪嗒,啪嗒,啪嗒。院子外的小碎步,没有逃过他的耳朵。这个镇子上没有流浪狗,答案已经很明显了——
镇子失守了吗?距离听到魔道具弄出的巨大声响还没过多久,那边究竟发生了什么?
杜加的眼前,转瞬之间闪过提摩西、帕特里斯和密米尔的面孔。他们以借住的名义在杜加家里待了一些时日,不仅帮忙做了许多家里的杂活,对他的妹妹也十分亲切,还时不时会指点他一招半式,俨然间已经有了几分大哥的样子。
虽然一开始就知道他们是纵跨王国的旅行者,终有一天会相互告别,可这根本不是他想要的告别方式啊!可恶!更不用提,还有道场的师范、镇上的卫兵和冒险者大叔们……他们守卫家园的觉悟没有人会质疑,既然魔物溜了进来,结论自然也不言而喻了——
可恶啊!!!
杜加目眦欲裂,双手青筋毕露,几乎要把斧把握断,不待魔物跳进来,自己都想冲出去厮杀个痛快!然而恰恰是这种战意高昂的时刻,必须保持冷静!
身后还有需要守护的妹妹。另外,在杜加靠想象力虚构出的许多场战斗里,“听闻噩耗”的场景也不止一次品鉴过,如果任凭复仇的情绪驱使自己,不消几个回合,一定会“毙命”在魔物的围攻之下!
不要发起第一波攻击,也不要畏惧它们的攻击!
危急时刻来临。
庭院里的少年,手持双斧严阵以待。然而他的嘴角不自觉地咧起些许,在那稚嫩的脸上勾勒出狂气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