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尔伯特视角】
甲龙历408年,王都亚尔斯某处的地下工坊里,炼金术士阿尔伯特·麦格努斯正在检视一批珍奇的素材。
手掌大小的魔物鳞片,雪白的颜色近乎半透明,随着入射光角度的变化,反射出的光线还会略微泛蓝,色彩十分漂亮。质地柔韧,牢固耐用,有优秀的隔热性,还有一定程度的物反和魔反特性。
这种鳞片属于北方大陆的加尔高遗迹附近栖息的「雪龙兽」(Snow Drake),是上位S级冒险者以及王族禁军的铠甲和盾牌原料的不二之选。价格当然也居高不下,毕竟只有A级乃至以上的冒险者团队集体对落单的雪龙兽下手,才能采收到雪龙兽鳞片。在魔法三大国就已经十分稀罕,而在阿斯拉王国,完整用雪龙兽鳞片制成的装备数量,更是屈指可数!
话虽如此,王领的黑市上,这种素材最近出现的频次不可计数,价格与之前相比,更是低到令人咋舌。他从黑市上抽取的这些样品,鉴定的结果均为真品!
伴随这批货物一同出现的,还有北方的多纳提领地相关的流言蜚语。
从天而降的雪龙兽,这里也有,那里也有。除了砸伤砸死少数倒霉蛋以外,没有造成更多的伤亡,因为它们大概落地之前就已经死去——被砸死、被砍死、被冻死、被吸干血液而死。比起其他地方群聚的低等魔物造成的灾难,它们简直可以说是不远万里为王国送上大礼的慈善大使了。
传闻一条比一条更离谱,其中关于赤发恶魔的只言片语,被阿尔伯特的耳目捕捉到。他之所以会留意这些消息,一方面是前段时间,人偶之恶魔的要求,另一方面则源自于他工作台上展开的一封信件。
“希望你看到以后多留一个心眼,以最周密的筹备、最盛大的魔法,筹划你对付她的战斗——同时,那大概也将是她在王国,乃至整块中央大陆的加冕礼。”
“你那不成器的弟弟,普罗狄特·麦格努斯敬上。”
与信件一同寄到的,是一副画风一言难尽的肖像。对普罗狄特的画工如何,阿尔伯特心知肚明,看了一眼就揉成一团扔进垃圾堆里——不过,画师想要着重表现的头发和虹膜的颜色,他暗暗记在了心里。
普罗狄特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对他隐瞒或者撒谎——并非因为他们是血脉相连的“兄弟”,而是因为他们是惺惺相惜的同类。那样的普罗狄特,如此全身心地为之折服的存在,究竟本质为何?
他的目光瞟了一眼支架上闭口不吱声的手办们。有关异世界“恶魔”的记载,在这个世界上如果存在的话,那大概也只有他自己书写的日志吧。人偶之恶魔,感觉还是个很好处的家伙,可接下来要遭遇的那个“恶魔”,可以用同样的经验推而论之吗?
“既然要我全力准备——要是让我失望的话,后果可是相当严重啊,我愚蠢的弟弟!”
【莉莉雅视角】
甲龙历409年的春天,随着天气回暖,王国境内各地的商路和邮路也一如既往地再次活跃起来。菲托亚领地的布耶纳村也不例外,搭乘公共马车的行脚商人们带来的除了货物,还有来自其他领地的包裹和邮件。
大多数的村民终其一生不会离开领地,跟领地外的人物也不会有什么交集,不过驻村骑士格雷拉特家算是外来户。主人夫妇是冒险者出身,而女仆莉莉雅也来自其他领地。莉莉雅和家里关系不错,直到现在都还保持着书信联络,并且她每年会透过罗亚冒险者公会的渠道,将攒下的收入寄给家里。
在格雷拉特家度过两年,莉莉雅对这里的生活已经十分适应。与做王室侍女的日子相比,入睡之前不需要再将解下的佩剑放在枕边。她因为在王宫中毒而被迫结束短暂的剑士生涯,现在回想起来,除了一丝苦涩以外,更多的是释然:毕竟过去她就算再怎么努力,剑术也从未崭露头角,如此平庸的她能够全身而退,已经十分幸运。
那颗一度憧憬着仗剑行走江湖的心,是什么时候消逝的呢?是在离开王都的时候吗?不,大概是她离开家乡的契机吧——亲眼目睹真正的剑术天才,深深地意识到自己的无力。尽管发生了许多不愉快的事,当初所邂逅的天才,现在成了她的雇主和保护者,她也已经没有什么好抱怨的了。
一个风和日丽的周末下午,不认识的商人送来了一件包裹,上面指明了让莉莉雅亲自打开。包裹来自多纳提领地,那里也是莉莉雅的老家,然而这次,包裹的质感和以往的截然不同,似乎并不是她的父母寄来的。
从签完单子、收下包裹的时刻起,莉莉雅的心底没由来地盘桓着一丝焦躁,她匆匆跑回自己的房间,急不可耐地撕开包裹,其中首先掉出来的是——
一大一小,两颗晶莹剔透的绀碧晶体,如同固化的“水”,但却比冰更漂亮。莉莉雅的魔法水平,只能用悲剧来形容,但当她握着这两颗晶体,却莫名地感受到一阵魔力的律动!没错,一定是魔石,而且品相的水准极高,如果拿去罗亚的集市出手掉,报价大概少不了几十枚阿斯拉金币吧。
虽说如此,莉莉雅完全没有思考如何卖掉它们的事,毕竟她所感受到的除了魔力,还有些许亲近、怀念和悲伤交织的感情。
接下来从包裹里翻出的,是被捆得严严实实的几截断剑。持剑者曾经遭遇何等惨烈的战斗,从剑刃的缺口以及未经擦拭的污血,一看便已不言而喻。当解开剑柄部分的包裹时,莉莉雅的心跳一滞,头脑一片空白——就算已经好些年没有再见到,她也能第一眼认出来:这是她父亲拥有的所有佩剑里,水神列妲·莉亚赠予的那一把,也是他最珍惜、最骄傲的那一把!
“不……不可能,一定有什么误会,拜托,拜托了……”
莉莉雅双手颤抖,将撕开的包裹仔细翻了一遍,最后找到了一张信纸:
致莉莉雅女士:
您再也不需要与老家联络了。关于此事,本人致以诚挚的歉意。欲知详情,请保罗·格雷拉特通过伯雷亚斯家的渠道代为探听,在多纳提领地所发生的一切。
令尊的剑术和觉悟,令人心生敬佩。
请保留本函,未来您和家人若需要帮助,见信为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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洁白笔挺的纸张,铿锵有力的字迹。末尾的落款有两枚纹章,一枚是王国四大望族之一,泽费洛斯家的族徽,另一枚没有见过,是口衔钥匙的乌鸦。
望着这封语焉不详的短信,莉莉雅的潜意识里已经隐约拼凑出一副可怕的光景。尽管天气早已回暖,她却整个人如坠冰窟,最后抱着断剑啜泣起来——直到女主人塞妮丝觉察到不对,冲进她的房间询问详情。
数天以后,从罗亚传回的消息,证实了莉莉雅的噩梦:多纳提领地遭遇百年未见的兽潮冲击,包括特内贝镇在内,多地一人不存。
莉莉雅,永远失去了自己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