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瓦莉尔视角】
“印托花蕊、杏草花露、肉豆蔻粉,再加上预研磨的雪龙胰脏……”
格雷拉特家的魔法工坊里,鲁迪乌斯不在,只有希瓦莉尔和希露菲。工作台上摆满令人眼花缭乱的玻璃器材。希露菲戴着结实的白色手套,一边低声念着配方,一边往加热的烧杯中投入各种原料,仔细地观察着药剂的变化,然后草草写下几行笔记。
“以初心者的标准来看,这份回复药剂的水准已经很不错了。”
希瓦莉尔抱着双臂站在后边,旁观着希露菲操作的全程,间或点评一下:“哪怕是练习品,拿到商会去也有销路,可以换一点积分哦?”
“好耶!”
希露菲的尖耳朵扑了扑,然后又稍微耷拉下去一点:“不过,以可以用在鲁迪和爸爸身上的水准,还完全不够,对吧?”
“确实。”
希瓦莉尔想了想,将手掌轻轻搭在希露菲的头顶揉了揉:“抱歉啊,希露菲。”
“嗯?”
“我最近经常在想,对初涉魔道的小孩,我的期望是不是太扭曲了一点。小希露菲你现在识字和算术都入门了吧?中级以下的水魔法都已经能够无咏唱,会一点治愈魔法,还会独立调配简单的魔药。别说你这个年纪,哪怕就是十岁往上,其他的孩子能做到的话,那都完全可以说是未来可期哦?”
“可是鲁迪……”
“那家伙是论外中的论外,情况很扭曲,根本没有可参考的价值!总而就是……你真的已经非常优秀了哦,希露菲,你大可为自己感到自豪。”
“嗯~不过这都是托了老师的福呢。”
希露菲腼腆地一笑:“真是太好了……不论是遇到鲁迪,还是遇到老师,真是双份的快乐啊。说起来,鲁迪现在在哪呢?”
“鲁迪乌斯君在练剑。今天他不来上魔法课程,现在是小希露菲专属的授课时间哦。”
“练剑吗?要不要提前为鲁迪预备一下伤药呢……”
“贪多嚼不烂,你先把魔力回复药剂的要领彻底掌握,再考虑其他的伤药!”
希瓦莉尔轻轻一敲希露菲的头顶:“呐,小希露菲,你也知道,我训练你的目的是为了达成你治好父亲、为鲁迪乌斯君派上用场的愿望对吧。”
“是这样,然后呢?”
“那么对你而言,魔药学的修行是不可或缺的一环,要是全世界所有的魔药之中,你只能选择一种掌握其炼制技巧,那无疑就是魔力回复药剂了,它就是重要到这个份上。知道为什么吗?”
“嗯……”
希露菲小脑袋一歪:“可以让鲁迪回复魔力?”
“是让你自己回复魔力啊!”
希瓦莉尔又轻敲一下她的头顶:“回忆一下第一次去罗亚城的实践经验,连着释放那么久的治愈魔法,感受如何啊?”
“呜呜,好艰难啊……要不是老师给我的治愈魔法,根本不可能坚持下去!”
“没错。那么设想一下,有朝一日,鲁迪乌斯君和你远走高飞,开始冒险生涯以后,在战场之上,你需要施放治愈魔法的强度和频次,都不可计数。要是你倒下的话,鲁迪乌斯君也好,未来的新队友也好,全部都会陷入灭顶之灾,可那时你也只能依赖你自己,没有人会像我这样给你释放治愈魔法哦。”
“老师也一起来冒险不就好了……”希露菲小声嘟囔道。
希瓦莉尔一怔,露出百感交集的复杂微笑,最后长叹一声:“别说傻话了,小希露菲,我只是一个魔法家庭教师罢了。未来陪伴鲁迪乌斯君的,当然还得是你啊!”
“呣……”希露菲嘟起小嘴唇,一副完全没有被说服的模样。
“说回正事。作为专职治愈魔法的魔法师,本职工作固然是治愈队友,可要做好那一点,治愈自己、管理好自己的状态,才是真正的重中之重哦。”
“所以这些回复药剂,是为我自己准备?”
“就是这样。有充足的回复药剂储备,可以释放治愈魔法的次数就可以多几倍,在胶着的战场,这很有可能成为获取胜利的关键哦。”
“原来如此,我完全理解了……”
希露菲听得心潮澎湃,随即产生了小小的疑问:“不过真的会有那样的机会吗?鲁迪这么强大,以后肯定还更强,到时候世界上真的还有打得过鲁迪的存在吗?”
“世界是很大的哦,小希露菲。”
希瓦莉尔露出柔和的微笑:“早点开始拿出真本事总没错……总好过真的到了那种时候,一招不慎全盘皆输,然后痛悔现在没有多努把力哦。”
“嗯嗯!”
“为冒险生涯准备也只是一部分啦。希露菲,现在你在商会挂上了号,已经有机会开始用你的魔法技能赚钱了,再过一段时间,你妈妈也可以在家里专心照顾你爸爸了,这不是很棒嘛!”
“嗯,真是难以置信啊……”
希露菲小心翼翼从怀中取出她专属的商会卡片。质地未明的金属,薄而坚韧,边缘并不锋利,四角磨成圆角,是能减小割伤几率的贴心设计,宛如一件艺术品。上面没有任何文字,唯一的图案,便是卡片一角的翠绿纹章:一只乌鸦回眸,衔着一枚钥匙。
“我还是不太明白,这和爸爸他们以前提过的冒险者卡片,有什么区别?”
“你手上卡片的价值,比一般的冒险者卡片多了去,有很多大人一掷千金也不能染指哦~所以可别在任何其他人面前显摆,会惹上了不得的麻烦哦。能获得它的承认,也是你才能的一部分,尽可为此而自豪!”
希瓦莉尔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张相似的卡片,卡片上的乌鸦纹章是刺眼的赤红:“看,除了‘老师’以外,你对我说一声‘前辈’也完全没问题~”
“唔哦哦,请指导我吧,前辈~”
“下次我们去老地方‘喝一杯’的时候,我会教给你商会更多的规矩哦。不过在那之前,继续专心把眼下的回复药剂研究透吧!”
“嗯,我也要加把劲啊~”
希露菲情绪高昂,哼着不知名的曲调,满怀热情地将注意力转回眼前的仪器:“呜啊啊啊,这都快烧干了!拜托,都是您害的啦!”
“慌什么,素材的储备还很充足,从头做一遍不就好了。为了给你长个教训——”
“嗯?”
“杯子自己刷干净,不许用水魔法!”
“那种事情不要啊……”
……
无事发生的和平一天,鲁迪乌斯练剑,希露菲炼药,基列奴也一脸清爽地与格雷拉特家作别,坐上回罗亚的公共马车。夜深以后,希瓦莉尔枕着双臂躺在床上,没有吹熄蜡烛,而是望着微微摇曳的烛光,若有所思。
片刻过去以后,她抽出一只手,轻轻摇着手指,咏唱与水之精灵共鸣的咒文:「水之精灵,其神也示,其形也塑——拟形(morphismos)!」
大气中的水滴积聚,化为冰凌,同时形状也在随着希瓦莉尔的思绪发生变化。经历许久反复的塑造,终于固化成一个小小的冰晶手办,被坐起身来的希瓦莉尔捧在手心。
“完全不像希露菲,看起来更像什么正体不明的魔神……”
希瓦莉尔低声吐槽道:“绝对不是魔法出了什么问题……塑造一个冰雕居然这么费劲,看不出来啊,鲁迪乌斯君,你除了魔法,艺术方面也有两把刷子!算了,就这样吧,反正也不是要送出去的礼物——”
她打开房间的壁柜,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手中冰雕放在另一个冰雕的旁边。拉开壁柜的同时,些微冷凝造成的白雾逸散而出,因为柜子里使用魔法阵和上级魔石维持着「霜冻」的状态。那个冰雕距离被制造出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仍然维持着栩栩如生的神态。
一个在舞台上留到最后,已经连哭泣的余裕都彻底失去的小男孩。
“故作坚强,不会求救,是不够成熟的标志。在你的内心积累足够的‘余裕’,迈出那一步之前,我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那就是让你的同伴增加,让你不再一个人。”
将希露菲的冰雕往鲁迪乌斯的冰雕靠得更近了一些,希瓦莉尔静静地观看了很久,浮现出一丝微笑,轻轻关上壁柜的门:“晚安,鲁迪乌斯君。愿你的心,有朝一日不会再像冰块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