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乌斯视角】
“黑暗哥,我改变主意了!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些问题要请教你!”
我坚定“视线”,与那个不怀好心的骷髅头怪物对视着。
“问吧,咱未必会回答,不过保证不会说谎~”
“你之前说,我不管灵魂还是身体,都被看管在‘那一边’,那么‘这一边’究竟是什么地方?”
哪怕以我现在的形态,并非使用着人类的视觉,可我感知到的周遭世界,其细节之丰富,根本不能简单地用幻觉或者梦境之类的理由解释清楚。而这样诡异的地方,放眼整块大陆上我去过的所有地方,全都闻所未闻。
结合我之前的猜测,刚才,就在我没有感应到任何魔法发动的那一须臾,发生了某种水准远在「转移魔法」之上的奇迹——在一个世界,与另一个世界之间的转移!
“还能是什么地方,当然是咱的老家!嗯,光是这么说太敷衍了,你最关心无非是,这里是否是「六面世界」之中的某个地方吧?怎么可能是呢!别太高看自己的世界了啊,你这小子!”
傲慢。扑面而来的傲慢。以暗之精灵表现出的实力无可厚非,可我觉察到了一点除了实力之差以外,其他的差距——那就是「视角」的差距。暗之精灵在「俯瞰」着我,「俯瞰」着我所在的整个六面世界!
与六面世界太古历史息息相关的神秘精灵,是异世界的来客。
这对于在六面世界以外的现代生活过的我,已经不是多么震撼人心的消息。不同世界之间千差万别,力量有差距也再自然不过,可如果位格也有巨大的差距……要是精灵眼中的我,和我眼中的二次元是一个感觉的话……潜意识在告警,再仔细想下去的话,离疯狂只有一步之遥!
STOP。眼前有更关键的事情要做。
“请问,您带我从六面世界来到这边的方法,也是您可以教授给我的技术吗?”
“这个嘛……与其说是教授,不如说,只要你小子处于现在这副形态,那就是你的本能,咱顶多只是帮你‘回忆’起本来你就会做的事情~不相信咱也不要紧,等到游戏结束,你就完全可以凭自己的本事回去‘那边’了,那不就是最好的证明?”
“虽然想问的问题还有一堆……能确认这一条收获就已经完全足够了。什么契约、什么精灵魔法放在一边,这才是我梦寐以求的力量!”
“哦呀,咱不太懂你在说什么呢~”
“当然是——在世界之间穿梭的技术!硬是要说理由的话,我的宿仇就躲在六面世界的中心,谁也找不到,谁也打不开门的地方。等我彻底解析了这份技术,那个家伙的末日就敲响倒计时了!”
“很好,很有精神!那就让游戏开始吧!”
是手上会突然出现决斗盘呢,还是会有兔女郎荷官在线发牌呢……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草地的风景发生了改变。轻微受惊的我稍微后退两步,然后从鞋底传来的异样感觉,提醒我猜到了什么东西——从触觉来看,就算不抬起脚仔细观察,大概跟我眼前看见的也是同一种东西吧。
那是一截手指。血已经流干净的,人的手指。
举目可及的,除了断指,还有各种残肢断臂,不可计数。这些人体的零件仿佛雨后的蘑菇一般,悄无声息,瞬息之间从草地里到处冒出来!
“精灵”到底是什么鬼东西啊喂!还有这见鬼的地方,说是地狱都由不得我不信!这样的念头只是闪过一瞬,我并没有太被惊吓到,更不用提,游戏已经开始了。
看出来了!这些人体零件并非毫无规律地排布,而是在草原上围成了一个又一个巨大的方框,而我所处的位置,就在整幅图案最边缘,“起始”位置的这一格。暗之精灵同样身处另一格,和我的直线距离不是特别远,但从图案的走向来看,那是“终点”的位置,就像从迷宫的一角到另一角一般,要遍历大多数的格子才能走到。
玩法已经昭然若揭了。
果然,在暗之精灵开口说明之前,我的身边出现了一个拳头大小的漆黑物体。形状是正二十面体,每一面上都刻画着我原本不熟悉的文字,但现在这副姿态的我能够认出:那是从1到20不等的数字。
“来愉快地扔骰子吧!”
暗之精灵全身的骨架兴奋地摇动着:“1d20决定行动(步数)!一边向终点前进,一边消耗或者赚取力量(手牌)!走到咱的面前就算胜利!更多的说明,在游戏中用身体领会吧!”
啧啧啧。虽然第一世不是桌游宅,这类玩法我也有所耳闻。运气决定了我的走法,但是手牌如何使用仍然由我决策,运气不足的地方,就由我的头脑来补足!
🎲1d20=2。离大失败只有一步之遥,很微妙的数字啊。
在我的脚步踏进前方第二格的同一瞬间,我差点当场跪倒在地上——不仅是因为海潮一般涌进我的思维,几乎与这片草原同等逼真的风景,更是因为在那副风景之中,我所能看见的久远回忆!
风和日丽的乡间宅院。抱着褐发小男孩的夫妻,以及穿着魔法师长袍,水蓝色头发的少女。
“啊……呃……你就是……那个……要当家庭教师的人?”
“那个……你看起来……相当……”
那对夫妻还在犹豫时,小男孩却毫不犹豫地说道:“看起来很小!”
而那个蓝发少女也毫不客气地反驳道:“你没有资格说我小!”
……
“你他妈的!你不可以,你不可以这样做啊!!!我要杀了你!!!”
残肢断臂围成的方格,似乎构成了不可视的结界,将我囚禁其中,只有在骰点之后的片刻会打开。若非如此,此刻我大概根本顾不上什么游戏,只想扑上去把那副骨架拆个稀巴烂!
“这么玩不起啊,又不是大失败了~开局骰出1点的话,就是出生都做不到的‘死胎’,甚至没有机会挽救哦?要知足啊,你这小鬼~”
暗之精灵的声音里,已经恶意毕露:“更不用提,第一张可以‘用掉’的手牌已经到手了,不是吗?”
它说得没错。那是一张蓝色背景的卡片。不用翻开也可以猜到正面是什么图案——那是我一切希望与绝望的开端,我的神大人,洛琪希·米格路迪亚!那明明是我藏在内心最深处的创伤,也是我复仇意志的源头啊!
“用掉又是什么意思!?”
冷静,鲁迪乌斯·格雷拉特,这仅仅是一盘游戏而已!前世的洛琪希早就无可挽回地死去了!可不管我的理智如何判断,这小小的卡片就是重若千钧,仿佛神大人的魂魄真的寄宿其中!
“这个嘛~作为杀必死给你一点提示好了,每一张牌都是唯一的,用掉就不能再次获取!要是真的好奇会是什么效果的话,等手牌多起来,消耗掉你不太喜欢的不就好了~”
话音刚落,黑色的骰子再次开始旋转!
……
开局的事件符合记忆,似乎只是一个巧合,那之后的走向很快与我的前世大相径庭了。
各种人物卡都拿到了手,也没有发生转移事件。除了人物卡,还有无角色的属性卡,代表自身的力量点数,靠消耗这种手牌,也算是有惊无险地度过在罗亚发生的不少波折了。
能够保全所有人物卡的新手关,直到向王领移动之时戛然为止。我不是很懂统计学,但很难不怀疑这骰子是不是密度不太均匀!
🎲1d20=1
横亘在我面前,不可谈判也不可逾越的深渊——龙神奥尔斯帝德。为什么会出现在那里而不是赤龙下颚,为什么是开场即敌对的展开……我已经无法深究。所谓的大失败,就是这么不讲道理,强加于我的不幸事件!
属性卡一次挥霍干净的决死一击,也做不到将“奥尔斯帝德”打倒。面对那个家伙,如果说这是回合制RPG,那“逃跑”的选项就是灰色,而解锁这个选项、让游戏得以推进的唯一方法——
“选择吧。你要抛弃哪一张手牌呢~”
“如果我抛弃整场游戏呢?输掉的我,会失去记忆作为惩罚吗?”
“其实咱是没什么所谓的啦……不过小鬼,你赢不到咱许诺的奖品,你也回不去原来的地方哦。”
暗之精灵话锋一转:“话说回来,想要重开一局也不是不行,要是你不介意负面的属性也继承过去的话~那么,想要重开吗?”
“YES!YES!YES!”
……
这个鬼地方没有可以看时间的东西。就算有,六面世界和这边,可能也是地上一刻钟,地下一百年的的关系。到底重开了多少盘呢?头脑里的计数君,早就已经放弃了思考。
天秤的一端,是「守护」。天秤的另一端,是「胜利」。无论如何推进游戏,穷极我所有的尝试,二者都无法兼得。
越想接近「胜利」,需要付出的牺牲就越夸张。无论是在青少年期还是往后,终会遇到某个属性卡完全不够用,不抛弃一些人物卡就不能继续向前的关头。
而比让我亲手“牺牲”掉人物卡换取进度更残忍、出现得也更频繁的展开,是“抵押”人物卡!抵押出去的卡片是否还能回到卡组,取决于许多个回合之前的暗骰。换句话来说——如果这是一场真实的人生,多年以前一点小小的无心之举,直接决定了以后你和某人阔别以后的重逢,那个人是竖着还是横着。想要避免冒险,把所有人强行拴在身边?你的属性怎么可能够用?
归根到底,所谓的「守护」是怎么一回事呢?我想要守护的人很多,可以拉上很长的清单。可是,光是守护住他们又哪里足够?我不是他们的全部,他们也有许多他们珍视的人,这样延展下去的话,这张单子不会有尽头了。
必须要划一条线才行,至少在那条线以外者,是我可以作为牺牲品的存在。在这场游戏彻底通关之前,让我仔细地探究一下,这条线会画到什么地方吧。
……
将矿坑族或者兽族全员牺牲掉,这么离谱的展开都发生过了,然而还不够。
将莉妮亚和普露塞娜,将佐尔达特、甚至是莎拉,一些我在北方大陆短暂结缘过的人物害死过了,然而还不够。
将艾莉娜丽洁等一众「黑狼之牙」前成员抛弃掉了,然而还不够。
随着尝试的次数越多,我心中的绝望也在积累,脑子也变得迟钝,以至于我再次回忆起暗之精灵的警告时,为时已晚:
“想要重开一局也不是不行,要是你不介意负面的属性也继承过去的话~”
……
我的尝试没有停止。
从一开始的无能狂怒,到可以说是习得性无助一般的哀痛,再到最后的机械和麻木,决定性的转折点发生在什么时候?
大概是我在某一格的事件中,故意袖手旁观,导致菲利普和绍罗斯打入冤狱,然后再也没能活着出来吧。艾莉丝对我饱以老拳。就算这并不是真实的展开,就算她只是在发泄脾气而不是真想要我偿命,沉默着忍受她的殴打,我心中大概有什么东西开始破壳而出——
已经不用再辛苦了吧?
这条线已经逼近我最想保护的人之一了,继续再收缩下去还有什么意义?
就连在虚假的游戏之中,我也无法履行「守护」的誓言,就算真的能够回去,我又怎能保证同样的悲剧不会再次重演?
「守护」VS「胜利」。
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周目的游戏,天秤终于发生了决定性的倾斜,而已经冷静到不能再冷静的我,心中积累的黑暗,同样喷薄而出!
“多么美丽的漆黑意志!所言所行皆为胜利!要逾越最后的这一段距离,你的「觉悟」终于已经完成了!”
“没错!那份「觉悟」的重量,用你自己的身体仔细品鉴一下吧!暗之精灵——不,暗之恶魔!”
不需要再次确认骰子的数值,这一周目的胜利已经毫无疑问。还需要问原因吗?从地狱一般的游戏里通关的我,手中已经一张卡牌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