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丝视角】
“少女,凭现在的你,几乎不可能战胜枪之精灵。”
“席拉德”的形象并未发出声音,然而意思却直接传达到艾莉丝的意识之中:“同样是染指了「枪」的力量,可你和他之间仍有着决定性的差距……你,还是一个雏而已。”
“……”
艾莉丝没有立刻反驳,只是双手抱在胸前,眼角含泪,全身都在微微颤抖:“这……这就是你拿走的东西吗?我的……纯洁……”
“非也。归根结底,区区短生种的肉体,不论雄雌,吾辈都绝不会有丝毫的兴趣。”
“席拉德”似乎并没有流露出恼怒的感觉:“要想战胜他,你确实需要失去另一种意义上的「纯洁」——至今为止的人生,你从未杀过人吧,少女?”
“就这……”
“嗯?”
“就这点程度的代价,还算得上什么代价!?我都已经被杀死过多少次了?我还未能杀掉那个怪物,可我缺的是什么狗屁觉悟吗,我缺的仅仅只有力量,力量而已啊!!我的力量,还未够班啊!!”
尽管觉察到“席拉德”并非通过声音来交流,艾莉丝仍然抑制不住地嘶吼出声:“杀人这种事情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人也好一百人也好,现在也好以后也好,统统杀给你看!!”
“所以才说,你还是个雏而已。”
“席拉德”不为所动:“不需你多言就能看出,你受尽了种种痛苦与伤害,这一切累积成你的经验和力量,甚至能凝聚出「魔弹」……但是,仍然不足够。”
“卡奥斯,好像也说过同样的话……要将对手杀死、吃掉,吞噬掉所有的血肉和力量……”
艾莉丝眼中的犹豫仅仅持续了一瞬:“那种事情!我也办得到啊!!!”
“言语便宜。你的心中,实际存在着「迷惘」。”
“席拉德”的话语似是而非:“少女,哪怕抛开「枪」的力量不谈,迷路掉进这里之前,你也有着与短生种相称的战斗技术吧?吾辈从未怀疑,你是否有力量毁灭一具肉体。然而,你仅仅是个「应对者」,而不是「行动者」!”
“什么?”
“「应对者」缺乏杀人的本性,只有在遭到威胁时,为了防卫和保护的目的,才会动用力量。极少数的「应对者」,曾经迈进过「行动者」的境界以后,为了自己的矜持退后一步。而多数的「应对者」,比如你,仅仅是尚未触及过那个能令自己成长的领域而已!”
随着「第二发」的力量流失,“席拉德”的形象也开始荡漾起来:“少女,你心中的愤怒和仇恨,虽然是「力量」的来源,但也会遮蔽吾辈所言的那份「迷惘」!为了让你离开这里,离开「应对者」的境界获得成长,吾辈也留下一件馈赠吧——让你短暂地分享,那个精灵眼中的风景!”
“记住,心存迷惘的话,就不要击发——否则,离去的道路将不会为你而打开!”
【???视角】
连人类时曾用的名字都已经忘记,枪之魔人漫无目的地游荡在旷野。
来到「这边」之前已经被电次杀死,事后尸体被回收。「那边」的公墓里只有一座衣冠冢,至于公安地下的珍贵素材为何失窃,已经没有活人在乎。
与完全体的枪之恶魔相比,它的身体里残存的权能,只能用悲剧来形容。就算如此,这边凡是窥觑其力量的存在,全都付出过惨重的代价。
南无三!想必是何等无慈悲的战斗!可在它残存的意识里——
好像已经很久,没有什么小伙伴一起来玩扔雪球啦。
它总有种隐隐约约的违和感,自己应该做点什么。对纯种的恶魔而言,乏味的永生理所当然,“目的”才是稀缺品,想必是因为塞进了短生种的肉体,被那脆弱的本能影响到了吧。
不知过去了多久,它的视野里终于出现了崭新的小伙伴!
是个红头发的元气系小姑娘!还会主动发起扔雪球的挑战,好耶!
它兴致勃勃地扔雪球回去,礼尚往来,可是那小姑娘很脆弱欸,自己出手三两下就打趴不动了,怎么回事呢?
这样短暂的“游戏”,在艾莉丝的记忆中进行了许多次,可在它的印象中,没有一次又一次的循环往复,每次都是第一次。
随着游戏的进行,它的意识里,也积累起隐秘的不安——
为什么,自己这么擅长扔雪球?这是需要伙伴的游戏吧,可自己真的拥有过伙伴吗……
伙伴……
差一点,再差一点,说不定就可以回忆起什么了!这样想着的它,瞄准了那个小姑娘的位置,雪球正要脱手之际……
好痛,好痛,好痛!
被命中的位置不偏不倚,正是它的心脏!
“「第三发」的力量,是抵达后发而必先至的「真实」,你这怪物!”
明明隔着这么远,它却第一次“听到”了那个小伙伴的呼声,真是奇妙啊……然而,比起被骂成怪物而感到愠怒,伴随着那一击——
看到了。
自己本应可以去揉握、去拥抱的人类双手,已经彻底化为枪管!
心在痛。
刚才那一击,如同对濒死者的电击一般,让它已经停跳的心狠狠抽搐了两下!泵出的不仅是血,还有尘封已久的肉体记忆——
“岸边队长……近期的枪之恶魔讨伐战,四课可以不参加吗?”
这个男人,不应该是比谁都仇恨恶魔,比谁都身先士卒地与恶魔战斗吗,为什么会露出如此软弱的表情?
为什么它会如此身临其境,如此痛彻心扉?简直就像,那个男人就是昔日的自己一般!
“你和帕瓦,将血肉模糊地死于电次之手♥”
毛茸茸却不讨人喜欢的家伙,说出了令人毛骨悚然的预言。为了对抗如此绝望的未来,那个男人开始寻求更多的力量。
电次,还有帕瓦……对了,那个男人,真的有过羁绊啊。时时令人血压爆表,然而不知道何时开始,没有他们喧闹的空间,早已不能被称作是家了……
“你就这么死掉的话,我可能连你都要梦到……所以,我想尽可能帮你活命。”
四课最早的成员之一,天使恶魔,大家对他的印象除了强大的实力,就只有燃烧殆尽一般的忧郁气质。小道消息说他是被军部从海外带回日本的,那段往事大概并不怎么愉快?
只不过……就连谈不上什么交情,连人类都不是的同事,都会为那个男人的未来,认真地担心啊。
“未来之恶魔说,我的死期已经不远了……我只求电次和帕瓦能活下去,能获得幸福……”
“早川君,那就与我立下契约吧。早川君献出一切的话,我就给予你力量。”
恐惧。悲伤。愤怒。仇恨。
那个还想玩雪球的小男孩,在一瞬间灰飞烟灭。
枪之魔人出现在此处之前,早川秋已经死去了。然而那个男人的记忆和悲愿,却黏着在这具身体上挥之不去!是真物还是伪物?枪之恶魔根本想不明白这种事,也不会去想,它所有的念头只剩下一个——
“玛——奇——玛——!!!”
完全没有发声器官,然而远超听觉所能捕捉的悲怆吼声,如涌潮一般向四周荡去。
必须杀掉玛奇玛!
为了它自己念头通达,为了已死的那个男人,为了他未能守护的同伴,复仇!
【艾莉丝视角】
“席拉德”给予的馈赠,不是武器,而是“语言”:远比人类语、兽神语和魔神语更古老,精灵之间相互沟通的原始方式,也就是“念话”。在这场死斗决出胜负之前,艾莉丝能够与枪之魔人心灵相通!
与谁强谁弱没有关系,要对它动杀手根本不需要犹豫,因为那家伙绝不是人类,只是穿着衣服的魔物而已!
至少,最后一周目之前,艾莉丝一直是这么相信的。那她“看见”了什么?那只“魔物”的视界里,她究竟是一盘餐食?还是一个玩具?
明明是白茫茫的雪原之上,嬉笑打闹的小孩子罢了……
开什么玩笑啊!!!
那个小男孩举起雪球之际,艾莉丝的愤怒达到了最顶点,「第三发」魔弹瞬间出膛,有史以来第一次,击中了那个“魔物”的心脏!
为什么没有杀死它,已经无暇思考——艾莉丝当场扑倒在地,不是主动避弹的动作,也不是因为陷入绝望,而是被陌生而又汹涌的情感,狠狠地冲刷着大脑……
光怪陆离的城市楼宇,发色迥异的来往行人。那些一闪而过的画面,艾莉丝根本看不出什么门道,但至少能猜测,是枪之魔人来到这里前的“故乡”?
一起玩躲避球的弟弟,身后房子里的亲人,都被来自远方的射击夺走生命。他的童年,终结了。
亦师亦友的红颜知己,献祭了全部的肉体,为了他和同伴们创造一线生机。他的爱情,终结了。
然后就是,那个预言。
为了回避必死的未来而去寻求力量,而力量加身以后就沦为一件武器,与家人作战,最后以印证预言的悲惨方式——他的一生,终结了。
这算什么……这究竟都算什么啊……
艾莉丝放声大哭。这一次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痛苦,更是为了那个偶尔获得,却常常失去的男人!
模糊的视野中,那个尖啸的枪男,究竟是那个男人的转生,还是什么别的东西,艾莉丝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两者的形象早就重合在了一起。他(它),明明也都是受害者啊!
到现在为止,已经多少周目了呢?
被枪之魔人,换了多少种花样虐杀过呢?
艾莉丝绝不会忘记那些遭遇,可微妙的是,她已经不再怀抱着一颗仇恨的心!
原来是这样啊……这就是“席拉德”所说的「迷惘」啊……代表漆黑意志的火焰,在她的双瞳之中消散了不少。这样下去的话,她说不定无法再合成魔弹,那这场决斗的结果已经毫无悬念。
“记住,心存迷惘的话,就不要击发——否则,离去的道路将不会为你而打开!”
艾莉丝再次站起身来。
为什么“席拉德”说她是雏,还反复强调「杀人」行为的特殊,她已经触及到了背后的真意。
过去,艾莉丝曾经性格骄蛮,但不至于狂妄到认为人命无足轻重。在伯雷亚斯家里,做着冒险者的美梦时,就已经想象过,既然要仗剑走四方,或早或晚也会有手下亡魂的吧,那会是怎样的场合呢?
一定不是她为了抢夺什么所以出手,一定是因为被抢夺了,迫不得已而为之吧。这样以来,她仍然是「正义」的,他们是因为自己的过错而死。
所以,“席拉德”才会说她仅仅是个「应对者」而已啊。
真正的「杀人」行为,必须远离“大义名分”的舒适区。并非由治安官和领主,也不是由教士和神下达裁决,而是源自自己内心的裁决——
有罪。然而就算是有罪,也必须去做。
枪之魔人的悲惨历史,自己要为之添上最后的注脚。
枪之魔人的复仇之路,因为自己的缘故要断绝于此。
艾莉丝和枪之魔人遥相对视,默默无言。
虽然对方没有长眼睛,看不出眼神,但凭着念话的关系,艾莉丝能感受到,对方读到了她在这里的回忆,她能感受到它汹涌的悲伤、内疚,以及蓄积之中的决意。
哪怕在来到这里以前已经夺取过无数生命,可在这里,它要履行自己的复仇愿望,就要将自己已经伤害过许多次的小女孩彻底杀害,而那个小女孩,仅仅是想要回家而已啊。
艾莉丝摆出射击姿势蓄势待发,而枪之魔人也没有发挥火力优势,仅仅是微微抬起左手处的枪管。要是换了个有风滚草的小镇背景,那就是比拼谁更能抢先拔出左轮手枪的生死比赛,大概那种感觉。
这一次,点亮艾莉丝双眼中漆黑火焰的,已经不再是许多周目累积下来的仇恨,而是在为对手哭泣以后,仍要亲手将其杀死的「决意」——
“「第四发」的力量,是一次性返还「分量相同」的身体伤害啊……”
宣告“决斗”终末的枪声已经响过。
中弹的枪之魔人,就在艾莉丝的面前跪倒在地,上半身的枪械飞快地锈蚀和解体,而人类肉体的部分更是到处都渗出鲜血。这是又一次死亡,而且,是最后一次。
同样中弹的艾莉丝跌坐在地上,直愣愣地看着自己手中的魔枪同时消融,而自己中枪的位置——离胸部不远的某个角落,可那里并没有穿透伤,相反还多了点什么,飞快地嵌了进去,外面只露出一个微小的伤疤——
它射出的不是致人于死地的子弹,而是从自己身上取出,属于「枪之恶魔」的肉片!
“收下「枪」的力量吧,不知名的少女……谢谢你,做我(枪之魔人)的介错人……”
【作者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