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克斯视角】
距今几百年前,拉普拉斯战争落幕。
大名鼎鼎的北神一世,卡尔曼·雷白克,在最后一战中被误入战场的天族女子灼伤,昏死到战斗结束。只不过因为凑巧成为生还者,便被世人冠上胜利者的头衔,成为杀死魔神(并没有)的三英雄之一(大嘘)。
卡尔曼并没有埋怨她,只是独自一人再次踏上旅程,去魔大陆各地收拾拉普拉斯的残党。收拾那些对拉普拉斯惟命是从的家伙,花费的时间,满打满算也就十来年;而收拾最难缠的那个家伙,无法以常理度量的不死魔王阿托菲,花费的时间是却剩余的整整一生。
毕竟打着打着就打进了婚房。就很神秘。
他们的孩子,亚历克斯·卡尔曼·雷白克,活到现在,就连自己英雄谭里的高光时刻都不能百分之百记得,更别提在那之前的童年了。但是偶尔,童年的浮光掠影还会在他的梦里泛起——心地善良的父亲,粗枝大叶的母亲,堡垒与亲卫队,还有母亲与他的对话:
“亚历克斯,总有一天,你要去人族的国家去胡闹……”
“是去冒险啊,母亲大人!”
“人族语里不都差不多嘛!算了,我想说的是……”
亚历克斯对那场闲聊的印象很深。原来不着边际的母亲大人,也有能好好组织语言说话的时候啊。不对,重点是阿托菲给他的一条看似莫名其妙的提醒——
「名字」本身有着魔法的力量,对生命悠久、力量强大的存在而言尤其如此!一旦被知晓真实的名字,便有可能被「支配」一切——这是一条古老的传说,只有最资深的长生种会口耳相传!
当然,年少气盛的亚历克斯,没把母亲的提醒放在心上,北神二世的真实名字在他的活跃之下传遍了许多国家。但是,那份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心气,是什么时候消磨掉的呢?是跟两名挚爱的妻子渐行渐远的时候吗?还是说,在肤浅的「正义」感驱使下,让本该守护的国度陷入战争与混乱的时候呢?
离开纷争地带以后,亚历克斯再次想起了童年的对话。他并不害怕什么莫名其妙的「支配」,但是他已经不是很为北神二世的名头而骄傲了。
那就这样吧。那个想要扬名立万,想做正义伙伴的少年名叫亚历克斯(Alexander),而那个不再想要闯荡、只想安心养老的男人,名叫香杜尔(Sándor)。在世界最大国的王领,香杜尔没有经历太多波折,便获得了与他力量相称的闲职。本以为如同植物一般平静的生活,将会这么一直延续下去——
自从遇见“玛卡巴卡”小姐以来,已经不止一次,再次梦见几百年前母亲的教诲了。就很神秘。
“玛卡……巴卡……”
今夜,亚历克斯并未入眠,而是褪下铠甲,手执木刀,屹立在穷酸破败的北神流道场之中。
玛卡巴卡小姐的名字,毫无疑问是个假名。作为禁军头目,这种来自外国、身份不明还惹是生非的娘们,已经不是一般的罪犯了,必须要出重拳——可是玛卡巴卡小姐居然真的证明了自己的“官方身份”!
或者换句话来说,她获得了大流士为核心的上位贵族圈子的承认,哪怕短短几天前,这个圈子中还有人仅仅将玛卡巴卡视作猎物而已。亚历克斯自认为清楚那个圈子变态到了什么地步,但是他也不相信,玛卡巴卡小姐单凭自己的女性魅力(意味深),就能让之前的不愉快一笔勾销了。
一个荒唐的念头蓦然冒上心头。这个娘们该不会活过的年头完全不在自己之下吧?隐藏名字的原因,也跟那个「支配」的迷信有关系?不不不,她魔法和剑术都完全不行,可是毫无锻炼却有着不讲理的暴力,要说其中有什么隐藏的底牌的话,那多半就是——
“精灵魔法。”
亚历克斯轻轻自言自语道。
追求禁忌的力量,签署亵渎的契约,走上自灭的道路。
但是他们都不在乎的话,亚历克斯也不在乎。对阿斯拉王国而言,北二地位虽高,也只是个打工的罢了。
只不过,几天的接触下来,亚历克斯觉得玛卡巴卡小姐就算给自己惹了一堆麻烦,自己看她还是比看那些自甘堕落的贵族们顺眼太多了。不,跟她长得好不好看没有关系……玛卡巴卡小姐虽然有点别扭,有点恶趣味,但是好像心地并不坏吧?
亚历克斯的想象戛然而止。
对剑术的宗师而言,用手敲门堪称笑话。彼此之间心照不宣的问候,便是透过大门也能觉察到的凌厉气息。
唉。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自己已经好些天没在水神流道场出现过了,结果反倒是对面找上门了吗?
“真是稀客啊,列妲·莉亚。这个时间来访,不至于是特地来嘲笑北神流人才凋敝的吧?”
“这话你可不好意思让奥贝尔、维·塔和纳库尔贾德他们听见吧?呵呵,大流士这家伙,偏偏喜欢重用北神流的剑士,怎么说他都不听呢。”
访客是个看起来比亚历克斯还显老得多的妇人,看起来锋芒不显,但只有剑术水准为零的愚者才会被那副老态骗到。看见亚历克斯稍显戒备的站姿,列妲·莉亚轻轻跺了剁脚:“咱俩谁跟谁呢,以为我是为那个娘们的事来兴师问罪的吗?”
“哦,居然不是吗。”
“真是看扁了我啊,骑士团长。”
列妲·莉亚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厉色,只不过语调仍然不紧不慢:“我要是真跟那个玛卡巴卡有仇,那也不会来你这里找茬吧,直接就去收拾她了。可是大流士都亲自跟我打过了招呼,那这事当然就已经结了!”
“丹托里安的事,我很遗憾。”
“也不怨你没看住人,香杜尔团长。我已经在道场三令五申,不练剑的自由时间,不准跟街溜子们搅合到一块,丹托里安没守住规矩,然后付出了代价,就是这么简单——你也不是水神流的师范,没义务帮我管人!”
道理都懂,还是抑制不住气势汹汹地跑过来是吧。亚历克斯轻叹一声:“别苦着脸了,来饮杯茶先!”
……
结果也没有演变成什么他流试合的大比拼。
列妲·莉亚和亚历克斯隔着一段距离,盘腿坐在院落旁的回廊上,谁也没有直视着对方,只是低头望着茶杯里的月亮,和立起来的茶梗。
“香杜尔团长,跟那个孩子的事没有关系,我另外有一件事,想跟你讨论讨论。”
“水神流和北神流的讨论……应该换个像样的道场,再请几个裁判啊。”
“不是剑术上的切磋。”
亚历克斯这才略微惊讶地斜了一眼列妲·莉亚:“那你不是应该去找大流士去商量吗?”
列妲没有回应吐槽,而是浅尝一口茶水以后,才慢悠悠地开口了:“香杜尔团长,你不是米里斯教徒,也不信神,对吧?”
“……嗯。”
“我也不信。与其说不信,不如说不需要,也不在乎。反正心中若有迷茫,剑刃斩之可也,我一直都是这样。我很喜欢这句话,我师父没这么对我说过,反倒是我以前的一个弟子,说中了我的生活方式啊。”
“那位弟子在哪高就呢?”
“死了。”
列妲淡淡地瞥了一眼困惑的亚历克斯:“他的名字是奥古斯塔,没那个当冒险者的资质,倒是去多纳提领地开了间水神流道场……恰好丹托里斯那小子送命的那一天,我也得知了奥古斯塔的死讯,在北方的兽潮之中,他们两口子尸骨无存。”
“……”
“抱歉,香杜尔,不知怎么着就提起不愉快的事了。”
看着面如止水,却有些微颤着将茶杯放开的列妲,亚历克斯别开了眼神:“姑且……只是倾听一下的话,我完全不介意。”
“谢了。”
列妲疲惫地长叹一声,片刻的沉默以后再次开口:“那个叫做玛卡巴卡的女人,很能干啊。偏偏在北方的道路中断的时候到来,穿过了兽潮却毫发无伤,而其他那些有公会护送的商队却音讯全无。怎么样,香杜尔,你这两天和她打过交道了吧,你对她印象怎么样?”
“要是你想跟我打听她有什么弱点的话,大概得败兴而归了。”
“不,我还不至于如此卑鄙……我也就随口问问。”
“那我就只说结论好了。玛卡巴卡小姐表现出来的‘力量’,跟你刚才描述的程度,差的可不是一点两点!”
亚历克斯也放下了自己的茶杯,再次与列妲对视:“仅限于她表现出来的力量而已,你知道我说的是什么意思吧?”
“又是个契约了野精灵就膨胀到没边的蠢货吗。那我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坐看她自灭的好戏就行——我本来很想这么说!”
列妲说到这里,再次陷入了沉默,看起来稍微有些不安。亚历克斯稍一沉吟,这才露出些许惊讶的神色:“等等,你一开始找到我这儿来,聊的不是什么玛卡巴卡的话题吧?是说什么信不信神的事?”
“没错。你可能会觉得我老糊涂了,但我还是得说——我见到了,真正的神。我面对面地,听到了神的启示!”
【作者视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