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琪希视角】
听到玛奇玛大人的工作委托,洛琪希凝神敛息,小心翼翼地探出手指,来回感受着指尖和卷轴纸面,以及纸上魔法阵的触感。不仅通过触觉来探查,对魔力的知觉,同样对面前的卷轴有了些许异样的感应——
“这……这是……”
洛琪希反复深呼吸起来,连带着身体都在微微颤抖。
“嗯?看出什么了吗,洛琪希?”
“这是何等地浪费……不,何等地亵渎啊!”
洛琪希、愤怒了!
“这‘卷轴’阵法不精,铭文不对,魔力轻浮,效果全无!不能说是合格产品吧,至少也是惨不忍睹!别说魔法大学一年级的学生了,哪怕接受过一个星期魔法教育的学徒,初试魔法阵的绘制,都不至于制造出这种一无是处的垃圾!它是垃圾也就罢了,为什么还是用料这么精良,成本如此昂贵的垃圾啊!绘制卷轴的材料,这充沛的异质魔力,绝不可能是随便哪里的公会都能买得到的便宜货!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材料,这可是大学教授都得省着用的水准,为什么被浪费在这种地方了啊……咳咳咳……”
“……”
玛奇玛大人不说话了,只是沉默地将水瓶递给激动到干咳起来的洛琪希。
洛琪希润了润嗓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垃圾货也就罢了,还随便糟践高级的素材……抱歉啊,玛奇玛大人,刚才我稍微有点失态了。”
“嗯……”
玛奇玛大人左顾右盼了一番,这才拍了拍洛琪希的肩膀:“嘛,说明你对魔法充满热情,这也是专业的一种体现,这是好的,没有任何坏处。”
“玛奇玛大人,恕我冒昧,您该不会在什么交易中被无良商贩给坑了吧?良心未泯的商贩都不会卖出这种玩意……额,好像不太对,那也不至于特地用昂贵的魔石来制作……”
洛琪希说着说着,声音越来越小,然后猛地一打挺,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刚才,你说得我差点快要哭出来了哦。”
玛奇玛大人的声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幽怨。
“啊哇哇哇……对不起,对不起,总之对不起!我不是,我刚才想说的其实是……”
“不要为你没做错的事道歉,洛琪希小姐。你以专业人士的眼光作出的论断没错,垃圾就是垃圾,跟谁制造的垃圾没有任何关系。”
玛奇玛大人说到这里,轻叹一声:“我也很无奈呀,我自认为对魔法还是挺感兴趣的,不过到现在为止,魔法好像对我一点都不感兴趣。”
“玛奇玛大人,真的很强大呢……”
“怎么突然说这个?”
“您一定具备着其他的某种力量,才能保护下我,朵莉丝小姐,还有更多的人吧。”
洛琪希说到这里,露出一瞬即逝的苦笑:“世上本来也有许多人,不会魔法但却活得很好,而您在他们中间也绝对出类拔萃——您介意告诉我,为什么想要掌握魔法吗?”
“嗯,怎么说好呢。比起为什么想要掌握魔法,明明‘为什么不想掌握魔法’这种问题,才需要特地去构思答案吧。”
玛奇玛大人坐到了洛琪希身侧的沙发上,二郎腿一翘:“技多不压身嘛,能多掌握一种力量的来源总不会是坏事。而且,就算达不到能辅助战斗的水准,世上能用到魔法的场合要多少有多少……啊,说得我快打起呵欠来了。”
“呵欠?我……我不理解?”
玛奇玛大人沉默了片刻,这才转过脸来,正对着洛琪希:“你真的想理解,我为什么想要触及‘魔法’这个奇迹吗?”
洛琪希紧张得下意识地咽了一口唾沫,无言地重重点头。
“你被拍卖的那天晚上,你的魔力还被封印着。那些人渣贵族在拿你挣扎的样子取笑,一开始呢,我也不能矢口否认,我一点都没有跟着乐,抱歉……但是,看见你连最基本的「水弹」(Water Ball)都用不出来的时候……”
玛奇玛大人说到这里,仰起头来深吸一口气,声音也似乎变得忧伤了一些:
“说实话,我自己的魔法水平,不说完全是零吧,也是连「水弹」都没法用。看见你放弃挣扎的那一瞬间,我忍不住在想象——假如是我的话,假如我没有任何与生俱来的力量,而且也没有魔法的才能的话……那我的下场,早已不言而喻了。”
洛琪希安静地听着,只是低下了头,眼罩微微有点濡湿的感觉。
“我很强,超乎常理地强。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副作用,但我还是很中意我的力量,绝不想失去这份力量,而且我永远不满足,永远想要变得更强,就算意味着我要造下千倍万倍的杀业,背负无止境的仇恨和诅咒,也在所不惜。话虽这么说,我的力量虽强,却没有一丝一毫值得我为之自豪的成分啊。不管是其他什么人,甚至是一条狗获得这力量,都不可能不成为绝顶的强者。”
“……”
“我想要掌握魔法。有用也好,有趣也罢,这些理由都不假,但都浮于表面,其实我只是在尝试着用我自己的方式,回答一个问题罢了。”
玛奇玛大人的声音十分怅然,而说出来的话语,洛琪希也未能立刻理解——
“如果只是靠我自己……靠着真正的那个‘我’,而不是作为‘玛奇玛’的我,真的有可能,迈出从零到一的那一步吗?真的有可能,在谁都不能相信,谁都不能依靠的世界上,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吗?”
两人之间的沉默,这一次持续了不知道多久,但却并不至于令人感到难堪。
“真不像我啊。”
玛奇玛小姐轻轻笑了一声:“这全都是弱者的思考方式,压根不是一个强者应该碰的想法。让你困惑了吧,洛琪希,说得没头没脑的……”
洛琪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使劲地摇了摇头。她甚至产生了一瞬即逝的幻想——那个她无比憧憬,从恶意满溢的世界上保护着她的玛奇玛大人,现在反倒脆弱不堪,反倒需要她的一个拥抱?
不不不,洛琪希·米格路迪亚,哪能有这么一厢情愿的错觉?这可是那个跟贵族集团硬碰硬都不怕的玛奇玛大人啊!认清你自己的位置!
“玛奇玛大人。虽然说实话,我不太能听懂您说的话,但无论是我接下来打算要做的事,还是我发自内心想做的事,都还是跟之前一样哦。”
洛琪希犹豫着要不要至少伸手去握一下玛奇玛大人的手,最后还是缩了回来,双手交叉搭在腿上,对身侧的玛奇玛大人微微鞠了个躬——
“我想要为玛奇玛大人的魔法事业派上用场!鉴定魔法物品也好,讨论魔法知识也好,哪怕是拿我做什么实验品……呜呜……总之,只要您不嫌弃的话!请您多多关照了,玛奇玛大人!”
【作者视角】
本卷的后日谈,估计多半就是玛奇玛小姐的精神病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