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琪希视角】
“奇迹的天使啊啊啊啊……请对生命之鼓动……赐予上天之气息啊啊啊啊……”
洛琪希爬在地上,如同溺水的人抓住绳子一般抓住自己的魔杖,尝试对自己施放治愈魔法。然而,现在她别说连续的咏唱,就连思考都被频频打断!
魔法,就是不讲道理的奇迹。而魔法师们是何等幸运而又不幸啊,幸运到能靠思想和言语直接影响现实,但肉体却和不会魔法的同类们一般羸弱!
往常的冒险生涯中,洛琪希不止一次在酒馆喝醉,而那种程度的负面状态,就连用不甚清醒的头脑咏唱治愈魔法都能搞定。
但是现在,她所受到的剧痛堪称酷刑,要是连思考都完全无法集中,无从引导魔力流向,无法完成有效的咏唱。因为无法对自己施加治愈魔法,所以那份剧痛更加绵延不绝,继续剥夺着她治愈自己的可能性!
身陷绝望的正反馈之中,洛琪希别说呼救,就连感知周围环境的余裕都已失去!无论是魔力还是别的什么知觉,通通离她远去了,也不知道现实的时间,究竟只过去一瞬还是一日——
“我……死了吗?”
坐在条凳中间的洛琪希,迷惑地眨了眨眼睛。
好像并不是第一次来到这里了啊。这片虚假的风景,并不是用双眼看见,仅仅存在于她的幻觉之中而已。
但是,跟上次相比,有哪里不太对——
周围的气味也好,声音也罢,给她十分不安的感觉。
是乌鸦。
成群结队的乌鸦,比起上次数量多出何止千百倍。
它们不再盘旋在天上,发出无意义的恬噪叫声,而是在荒原上沉默着蹦跳,踱步,低下头来撕咬尸体上的腐肉。
这里不再是空无一物的旷野,而是尸横遍地。人族也好,魔族也罢,还有其他种族的尸体都能看见;不分男女,不分老幼,下到贩夫走卒,上到王公贵胄,全都死在了这片大地上。
不闻风声和人声,只有乌鸦们沉默着享用自助餐,撕咬和咀嚼的细碎声音,从四面八方汇聚而来。而洛琪希没有因为恶心而当场呕出来,是因为她的注意力,已经移到了唯一没有进食的那一只乌鸦身上。
“玛奇玛大人?”
那只乌鸦闻言,抬起头来,滴溜溜的黑眼睛与洛琪希四目相对。
“为什么?”
为什么会把一只乌鸦认作玛奇玛大人呢,洛琪希的思考似乎跳过了很重要的环节。
她仅仅是循着自己的直觉,并不带着多少愤怒或者恶意,提了一个问题。
为什么,您要行此至恶之事,屠杀这么多无辜的生命呢?
乌鸦没有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连翅膀都懒得张开,像一只走地鸡一样,在尸体堆上蹦着走了半天,然后——从尸体堆里,衔起了一枚形制有点奇特的十字挂饰。
“不对……”
看到那个标志,洛琪希猛地一颤,种种黑暗的不快记忆差些再次浮现起来。这样吗,这就是玛奇玛大人的回答吗?
“无辜的人,不是还有很多吗?”
不知是不是错觉,洛琪希看到那只乌鸦的小眼睛里,简直就像闪过委屈的眼神一般。它扔开那个十字,继续蹦啊蹦,然后——十分费力地,叼起了一顶华美的王冠。
洛琪希对那顶王冠,并不是全无印象。至少,在深不可测的绝望之中照进救赎之光的那一夜,她在拍卖会上,瞥见了被大人物们簇拥着的,意外年轻的国王。
“不愧是您……不对,就算您对教徒和贵族出手了,可还有其他的……”
洛琪希被囚禁的日夜里,她不是没有愤怒过,不止一次情绪失控地捶打着铁栏,在看守们的讥笑声中嘶吼着去死。但是,那充其量也仅仅是针对某些衣冠楚楚的大人物与他们的帮凶,绝不是对良善的市民们,哪怕有的市民曾经因为她的魔族身份,对她冷眼相待过!
乌鸦扔下了那顶王冠,小眼神似乎变得倍加委屈了。
它仰起头来,发出无比高亢而又刺耳的几声啼叫。紧接着,原野上的所有乌鸦,相继展翅高飞,将自助餐抛在身后——
因为原本一动不动的餐点们,正在冉冉升起。哪怕衣物和骨肉都已经残破不堪,曾经是鲜活生命的无数尸体,再次站立在了大地之上。
洛琪希发现,自己坐着的条凳,宛如大海中央的小小孤岛,她已经困在了活死人的浪潮中央!而她直到这一刻才察觉一条事实——
自己的肺活量,居然有那么大的潜力吗?
“咿呀啊啊啊啊啊啊啊——!!!!!”
洛琪希被直接吓醒了。
“洛琪希?洛琪希?你没事吧,听得到我说话吗?”
醒来时,双眼仍然看不见,但那里的剧痛已经消散了许多,自己的身体也不再因为绷紧。好像自己被移到了床上,而脑后枕着的这触感……是什么人的大腿吗?
总之,洛琪希轻轻点了点头。
“真的清醒了吗?快回答我,二加二等于多少?”
“四……”
“克罗蒂亚魔力偏移方程组有哪些精确解?”
“那种问题,我怎么可能回答得上来啊!”
“嗯,确实醒过来了。”
“果然,是玛奇玛大人呢……”
吐槽完无厘头的问题,洛琪希感到一丝带着疲惫的安心感。玛奇玛大人居然在悉心地看护着她,还为她膝枕,真是温柔啊。而更令洛琪希稍感惊讶的,是脸上微凉的感觉,简直就像小颗的水珠落在那里一般——
不会吧?
这可是那个玛奇玛大人啊!之前自己哭的时候人家估计眼都不眨一下的,玛奇玛大人怎么可能会为自己落泪呢?是做梦吧,一定是还没从梦里醒来吧?
“你真是个笨蛋啊,洛琪希……”
“解答不出魔法学界探索了几百年的课题,真是对不起呢……”
“我说你笨,是因为你作出了错误啊,洛琪希……没有在该逃的时候逃掉,你这个笨蛋!”
“逃……?从那些贵族那里……?”
“从我这里!!”
玛奇玛大人大约的确在落泪,无论是平时冷酷的声音,还是捧着自己脸的双手,都能感受到微颤:“你逃走了,那还有许多希望凭自己的力量,解决掉所有的诅咒……”
“诅咒?”
“想想看,那帮混账贵族怎么可能没在你身上留点后手呢?你的魔力看起来完全恢复了,可是我一对他们摊牌,他们不可能不拿你做文章!你刚才被折磨,不就是因为这种缘故吗……”
不对!不是因为这个……
洛琪希张嘴想要反驳,但却突然不知从何开口;好像已经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事情,明明最近才发生,但已想不起来了。
“你逃走的话,还有一条生路……留在我的身边,那些落到我头上的仇恨和恶意,一定会伤到你的啊……就像今天这样……洛琪希,你这个笨蛋……”
洛琪希的嘴唇一张一合,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应比较好。
那个无比冷酷,无比自我中心的玛奇玛大人,居然会为自己而受到触动,这里是应该受宠若惊吗?可是,有一丝违和感,在洛琪希的心头挥之不去。
不管是做梦还是什么别的什么幻觉——洛琪希已经忘记具体的内容,她只是依稀记得,玛奇玛大人是某种「邪恶」的存在,而且已行之恶,势必再行。
可是,玛奇玛大人,明明是这样地温柔啊?
为什么?
“玛奇玛大人……您明明拯救了我,明明一直保护着我……”
“你今晚被折磨,就是因为我的缘故啊!”
“谁来拯救您呢?谁来保护您呢?”
“?”
“哪怕落在您头上的仇恨还有恶意,误伤到我……凭什么,您说得好像,您承受那些仇恨和恶意,就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啊……”
“……”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玛奇玛大人……!?”
“谢谢你,洛琪希。”
玛奇玛大人颤抖着笑完以后,轻轻拂去洛琪希脸上的泪痕,声音也冷静了许多:
“洛琪希,你刚才是在对我表达关心对吧——我是强者,也只能是一个强者,真正的强者不需要关心。不过,谢谢你。”
真正的强者……不需要关心?
“问我为什么,要去承受仇恨和恶意……嗯,兔子被狮子吃掉的时候都得蹬腿呢,那人类别说憎恨我,就连集结起来反抗我,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
听到这里,洛琪希的头脑变得一片空白。
“不过,嘛,怎么说好呢……要是我将我所作的一切恶行,都归结于我这具恶魔之身的影响,那么纯度未免也太低了一点。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我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危险最邪恶的存在!至今为止,还有今后,我造下的一切杀业,全部都是出于我自己的意志!”
玛奇玛大人说到这里,自嘲地轻笑一声:“洛琪希,这下你总该知道,你没有从我这里逃走,是何等不明智的选择了吧?”
片刻的沉默过后,洛琪希才轻轻开口:
“今天,您一直都在叫我洛琪希,而不是洛琪希·米格路迪亚呢。”
【作者视角】
洛琪希:玛奇玛大人,杀人是不行的哦!
玛奇玛:居然让洛琪希受到如此折磨…… 不对,居然让我如此失态?天生万物以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