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角视角】
一个孤身一人的穿越者,空投到剑与魔法的异世界,接下来造点什么好呢?肥皂?玻璃?火器?青霉素?蒸汽机?种田升级,天下布武,这一切并非不可能。
但是,它属于从一到一千的范畴。而从零到一,甚至从负数到零,堪称不可逾越的天堑。银幕上那位女主角,完全靠着银幕以外的交谈所敲定的「剧情」,才终于迈出了那么小小的一步。
“具体去造什么东西呢,观众完全是没什么所谓的。重要的是体现出,剧情上的‘转折点’——”
水无月真夏眯着眼睛轻轻说道:
“我们的女主人公,已经被束缚得太久了,已经受到太多委屈了。第一次收到战败CG,是让她的‘命运’急转直下的第一个‘转折点’,那么,被识货的主人捡走,就是让她再次获得希望,从负数回到零的第二个‘转折点’吧——”
银幕上,作为边陲地方领主的主人,带着她出席宴会。名为交际场的地方,实际上是不见血的战场,只不过一番唇枪舌剑下来,输家未必会流血,只是会失去真金白银或者其他的什么好处罢了。
又是一组充满各种过激play的镜头——毕竟,不管在外面受到多大的挫折,积累多深的怨气,总有一个地方能够包容和化解那一切,所谓的「家」,就是这样温馨的港湾啊。
靠着在被转手之前锻炼出来的韧性,银幕上的女主角没有昏厥。她不仅在包容和承受着那个男人不会轻易示于人前的不堪,她甚至在对方快要陷入酣睡之际,在对方的耳边,低声呢喃着什么——
“她这是在……算账?”
听到她冷静地报出不同领主麾下的商会,各种大宗商品的流动数字,人神摇了摇头,伸手又一抓,才发现自己已经将爆米花全抢完了:
“嗯,光是带着去交际场上转了几圈,就能把听到的数字全部记下来,还复述得这么有头有尾?倒也算是门手艺,这就是她的才艺展示环节吗?”
水无月真夏点了点头:
“不是简单的复述,我愿称之为数据分析。当然,以现在的她,连最简单的计算装置也没有办法做,大致只是在仿照费曼的封底计算法进行粗略的心算而已。”
“嚯~”
“当然,再怎么丢人的魔法文明,也不至于加减乘除都整不清楚。能算账是一回事,但是,能从凌乱的数字中发现统计模式,能将一桌凌乱的拼图快速还原出完整的图景——这,才是异世界人可以做到的事!”
银幕上,那个男人听到女主角娓娓道来的分析以后,表情几经变换,最后,露出了发现新世界的财宝一般的狂喜!
“话虽这么说,并不是每一个异世界人,都可以被折腾成那副模样以后,还能做到这一点呢(笑)”
自那以后,过激的镜头越来越少,女主角的待遇也在肉眼可见地水涨船高了!她的主人明明只是一个挤不进王领核心圈子的边境领主,却突然学会了了不得的经营技巧!不仅自己领地的财富如同滚雪球一般增加,甚至于大方地贷给他大笔财货然后想看他出丑的其他贵族们,都陆续收到了丰厚的报酬——
“原来如此!不是凭借着「实物」,而是凭借单纯的「技术」,就能彻底体现出,作为一个异世界人的「价值」吗!”
人神长叹一声:“原来如此,欲扬先抑,你是这么来保护这位女主角的呀……哪怕开局的方式过激了一些,不也靠着自己的力量,走出了从零到一的那一步吗!”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明明我刚才才说过……”
水无月真夏的嘴边,闪过一丝稍嫌扭曲的微笑:
“……玩坏一个角色,绝不仅仅在物理的层面,更要让她用自己的思考和行动,为她自己降下灾厄呀!”
女主角的衣着越来越华丽,而她常驻的场所,也终于从边境的城堡,换到了王国的核心,而她卧榻之侧的男人,无论黑夜还是白天都需要她为之下跪——
斗转星移,镜头快进,几乎快要位极人臣的女主角,头衔接二连三地到来。
全世界第一个密码本和信鸽构筑成的通讯网的设计人。全世界第一种贵金属背书的债券的发行人。全世界第一个期货和不动产交易系统的奠基人……最后直到,全世界第一场经济危机的元凶。
包藏祸心,欺瞒皇室,从诚实的王国人口袋里掠夺财富。「亡国的妖女」,在万众的唾骂声中,被深明大义的国王陛下亲自断罪,公开处刑。
多亏魔法,盛典一般的处决式持续了三天三夜,而多亏她生前缔造的通讯网,她被处死这一大快人心的好消息,很快传遍了王国上下!无论是她剩余的部分也好,还是各种艳俗的段子也罢,这场盛典为王国人们,长久不息地提供着茶余饭后的娱乐素材——
“The end”
再次剧终,银屏熄灭,灯光亮起。
“从零到一的那一步,绝对没有任何的可能性,单靠自己的力量走出去……”
银屏以外的那个她,此刻脸上只有无尽的疲惫与怅然,就连眼泪都不会流出:
“您想要品鉴的——不,您想要表达(书写)的,就是这样的故事(小说)吗?”
水无月真夏闻言,终于快速地瞟了一眼,自始至终都没有直视过的她: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理解一切)的?”
“是从听到您的名字开始,或者看到这张电影票开始呢?是从意识到,我来到了死后的世界时开始呢?不,我想,其实比那更早一些……说不定是早在我仍然身处那个世界(故事)之中的时候呢?无论是整个世界,还是身处那个世界的我,如此荒诞,如此矛盾,我越是想要走不寻常的道路,就越是难以说服我自己……去无视某种肉眼看不见,但却无处不在,简直像是困住猎物的蜘蛛网一般的恶意……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以为你不那么写,我就一点察觉都没有吗!!!”
水无月真夏使劲地拉了一下自己的兜帽,仿佛想要把脸藏得更深:
“「觉悟者恒幸福」……生而不自由才是普世的真理,不过,意识到自己仅仅是为某种更高的存在供给娱乐的傀儡,确实不会很好受吧。”
“为什么……”
她低着头,颤抖着攥紧了自己的拳头,声音也微带哽咽:“为什么要让我死后还来看这些,为什么要让我经历这一切……不……为什么,一开始就要让‘我’这么不知所谓的东西存在呢……别说什么超凡入圣的力量,真正的‘我’,连自己的名字都从来没有拥有过啊……就算谁都不会记得,谁都不会在意,可是‘我’怎么可能会不在意呢……怎么会不在意呢!可恶,可恶!可恶!!”
看着她咬牙切齿地啜泣的模样,人神一脸嬉笑,凑到她的耳边,如同恶魔一般低语道:
“呢嘻嘻嘻~有没有一种可能,你,仍然在经受着某种「试炼」呢?这么早就经受不住了的话——”
“「试炼」……?”
“别听这家伙瞎说。”
水无月真夏放倒了自己的椅背,空洞的双眼映出放映厅的灯光:“在这个世界上,所谓的「试炼」确切地存在着。「试炼」是一笔风险巨大的交易,交易的对手是整个世界,获得的成果也许是毁灭,也许是成长——但无论是毁灭还是成长,都仅仅是适用于活人的概念罢了。”
“……”
“所以,你并没有在经历什么「试炼」哦。因为,现在在这里的这个你,是死去的那部分你,那个无名而又无力的你。你不会再次死去或者受伤,你哪里都去不了,什么也做不到,更不可能再有成长的机会。真是了不得的代价呢,而你的回报,当然是你生前心心念念的——”
“不属于任何人,仅仅属于你自己的那份「真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