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琪希视角】
“这是……什么……呕……”
哪怕肉眼看不见,面前的风景对洛琪希而言,也已经过于刺激。跪倒在地干呕不已时,魔杖都滚到一旁,而她却浑然未觉。
“当然是你的便宜主子干的好事。”
列妲·莉亚的口气一点都不客气,但是直到刚才,她的剑尖都一直抵着洛琪希的后心,而洛琪希能感受到,列妲已将佩剑收回。
“为什么……”
嘴里还残留着一点呕吐物的味道,而洛琪希已经顾不上用水魔法漱口。她没有质问列妲·莉亚,眼前的尸山血海,是不是与玛奇玛大人敌对的势力屠杀市民以后,装扮出来的现场——
肉眼也许会撒谎,但她不是用肉眼在看。干呕的原因不是因为场面之血腥,而是因为那一刻她的心里已经认定了答案!
“呜呜呜……为什么……”
洛琪希的质问声简直比蚊子的鸣叫还要轻微,也不知道是在质问玛奇玛大人为何滥杀无辜,还是在问列妲·莉亚为何收剑,给自己逃跑和反击的机会。不……后一个问题的答案,不也早就呼之欲出了吗?
“不要误会了,洛琪希·米格路迪亚。”
列妲·莉亚的声音毫不客气:“水神流的顶点面前,水圣级的魔法师翻不了天。就算我收剑入鞘,你不想身上再少点什么零件的话,就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你特地带我来看这些,就是为了……”
“算是一场小小的考验。你既是魔族,也跟教会和贵族结过梁子,不管怎么看都跟我们不是一路人。虽说如此,你跟我们之间立场的差距,比起玛奇玛跟我们之间,简直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你说的‘我们’,究竟是谁!?”
“当然是——所有人!”
洛琪希看不见列妲此刻的眼神,但是她的声音里一点开玩笑的成分都没有:
“不论任何种族,不论哪个王国,所有人。你‘看’见眼前的这一切,已经不可能否认了吧——玛奇玛是所有人的敌人!不,‘敌人’一词只能用在立场敌对但至少能沟通的同类身上,而她已是看似语言相通,却完全无法理解,魔物中的魔物了!彻底将她讨伐,或者坐等她屠戮无辜的世界末日,这以外的选择一概不存在!”
“……”
“不过,考虑到你身上发生的一切,你难以对玛奇玛提起敌意也不难理解。”
列妲说到这里,沉默半晌,再次迈开了脚步,毫不在意地将自己的后背向洛琪希敞开:
“愣着干什么?”
“去哪?”
“当然是,送你去玛奇玛的身边,因为我已经改变了主意。”
列妲回过头来,冷冽的语气里隐含着危险的意味:
“一开始,我只是想把你当成人质来要挟玛奇玛而已。可现如今,玛奇玛已经撕下了一切人性的伪装,就算我在她面前将你大卸八块,她也不会掉一滴眼泪的吧——”
“你——!!!”
洛琪希愤怒地抓住自己的魔杖,但却没有立刻咏唱出魔法——不完全是因为她还未从之前的过度施法中恢复。列妲的话语听在她耳里,再怎么愤怒也无法否认,她自己也有点那么想!
“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想要绑架你,伤害你,少不了我想要报私仇的成分——我年轻时中意的学徒,两口子都在北方被玛奇玛杀害,我水神流道场的弟子,也成了她的牺牲品。洛琪希·米格路迪亚,就算我听说过了你的事情,知道你也多少有点‘受害者’的立场,单凭你是玛奇玛手下的人这一点——我对你便已恨之入骨!”
“真巧呢,我也是!!!”
“错误的,你不如我恨你那般恨我。如若不然,刚才你根本不会与我对话便已攻击过来了——没有那么愚蠢地送命,真是太好了呢。”
列妲再次迈开步子,示意洛琪希跟上:
“跟我走,去见你心心念念的玛奇玛,去看看她作为灭世之「兽」的姿态!要是你觉得她还会在意你,她还有那么点残存的人性的话,那就试着去当面劝谏她吧!”
“那你呢,列妲·莉亚?”
“当然是在你彻底失败,认清现实以后——蓄积我一生的觉悟与技术,准备使用究级的水神流!”
……
确认了那些街道上的市民都是玛奇玛大人亲手所杀,洛琪希浑浑噩噩地跟在列妲的身后。
什么是错误,什么是正确,什么是邪恶,什么是正义……搞不懂,这种事情已经完全搞不懂了啊!!!玛奇玛大人,为什么,要对无辜的市民做那样的事?
有种奇怪的既视感,仿佛在不久以前还做过这样的噩梦——
“要是她命令我把魔杖对准无辜的人,那时我又要怎么办才好呢……我不知道,这种事情,我怎么可能会知道……”
是的,她不知道,对那位直到刚才为止还无比亲近和信赖的玛奇玛大人,洛琪希可以说是一无所知。自从在阿斯拉王国盛宴被解救出去为止,才在一起相处了几天呢?
多么矛盾的存在啊——压倒性地强大,却又给她一种孤独脆弱的幻视感。声称自己邪恶,却从真正的衣冠禽兽那里保护她。
要是一切都像是英雄谭里那样,非黑即白,简单明了就好了……要是玛奇玛大人是正义的英雄就好了……并不是说英雄手上不会沾血,但是不管怎么看,刚才自己眼见的那一切,都绝不可能是什么必要的牺牲啊!
要是列妲没有在欺骗她,玛奇玛大人真的是带来鲜血与死亡的世界之敌——玛奇玛大人从绝望中救赎了她,作为回报,她就要成为玛奇玛大人的帮凶,造下数十百倍甚至不止的杀孽吗!?
“一定……”
洛琪希脸色惨白,紧紧抱住怀里的魔杖,就像将要溺水的人抱住救生绳一般,一边还在喃喃自语:“一定能为玛奇玛大人做点什么……她一定还会在意我的话语,如若不然她一开始就不会救我……拜托……一定要传达到啊……”
“在意什么呢~~~⭐?”
列妲已经沉默地闪到一边,洛琪希的脚步猛地一滞。
不会错,绝不可能有什么其他人假扮玛奇玛大人来栽赃她——魔力的视界里,那不是一个女人,而是女人的轮廓所勉强包容着,无比扭曲、无比混沌的某种存在,宛如会呼吸的黑洞一般,那就是玛奇玛大人本人!
可是,光是“见到”玛奇玛大人的一瞬间,洛琪希便陷入了空前的恐惧,仿佛自己曾经亲近和爱戴的那个玛奇玛大人已上天堂了,面前仅仅剩下了非人的部分!
是因为装束吗?玛奇玛大人惯常的便宜法师袍,早已不见踪影,覆盖在她胴体表面的,除了大片的污血,只剩她随意地系成裙子和抹胸的……没错,无论是形状还是残存魔力的印迹,那只有可能是人类的肠子!
而比起那装束更猎奇的,是玛奇玛大人的一只手中抓着的那一大把又黏又软的球形物体。那究竟是什么,答案已呼之欲出了——
“来猜猜看这是什么?哈哈哈哈哈哈哈!这是阿斯拉王国的大人物们,他们父亲、母亲、奶奶、爷爷、兄弟、姐妹、恋人、夫人的眼珠子呀!这就是以眼还眼,我已为你报了一箭之仇,而且这些眼珠子还能当作你复健用的素材!你看,我是不是很在意你呀,我最可爱的宠物,洛琪希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