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琪希视角】
“不……”
洛琪希干涸的眼眶再次流出泪水,而她颤抖的手,已经紧紧握住自己的魔杖,蓄势待发。
“哈哈哈哈哈!”
玛奇玛大人发出尖厉的笑声:“你,在对我说‘不’?洛琪希·米格路迪亚,我没听错吧,你这个宠物,在对拯救了你,还帮你报了仇的主人说‘不’!?”
“你才不是真正的玛奇玛大人——!!!”
对面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没错……我认识的那位玛奇玛大人,明明是那样地温柔,那样地真心为我!那样的玛奇玛大人,甚至会期待着我振作起精神来,以自己的意志对她说‘不’啊!”
洛琪希说到最后,已经是带着哭腔喊了出来:“真正的玛奇玛大人才不会滥杀无辜!真正的玛奇玛大人,才不会把我当成宠物,而我回报她的方式,正是实践她的愿望啊!快还回来!快把真正的那位玛奇玛大人——还回来啊!!!”
“我,不是真正的玛奇玛……?‘我’,不是真正的‘玛奇玛’!嘻嘻嘻,嘻嘻嘻嘻嘻!”
对面传来话语,带着无可名状的悲伤和疯狂:
“洛琪希,你算个什么东西!!你又懂我的什么了!!我一直都是我,我是食人的恶魔,我是至恶的灭世主!区区几天的主从游戏,你就这么入戏了?露出了真面目就幻灭,你的忠诚往哪里去了?”
“啊啊……这种事情,我已知道了!”
泪水在奔涌,心跳在激荡。嘴上说着大不敬的话语之时,巨大的恐惧同样在攀上洛琪希的神经末梢。列妲·莉亚没有说谎,「玛奇玛」是名副其实的恶魔。再与其顶撞下去,说不定会死,甚至求死不得。
但是,在逃跑或者跪下之前,洛琪希已经本能地作出了她的「信仰之跃」。并非用肉眼所见的魔力视界中,熟悉而又陌生的玛奇玛大人,仿佛已是两个不同的身影交叠在一起——仿佛那个强而有力,乖戾无比的成年女性,是一层无比厚重的外装甲,而里面则是一个无助地抱着双臂,无声地哭泣的小女孩一般。
“玛奇玛大人的事,我当然不懂了!您的故乡与亲友,您的过去与思念,您究竟从何而来,经历了怎样的冒险,看见了怎样的风景,这些事情,我一概都不知道啊!”
洛琪希冒着巨大的恐惧,颤抖着一步接一步迈上前去:“我本来应该更不要脸的,我本来应该罔顾自己的立场,缠着您问个明白的!如果我不是一厢情愿地憧憬着您,而是站出来倾听您的孤独和痛苦,您本来也不用把自己逼到现在这副样子啊!”
“——”
这一次的沉默,比上一次更加绵长也更加危险。洛琪希正要鼓起勇气再进一步时,整个人的心如坠深渊——
那是足以将她一瞬间腰斩的一击。
那是玛奇玛大人亲自踹出的一击。
而这一击未能成为现实,正是因为洛琪希之前旁观蓝道夫和列妲战斗时,近似的未来视发挥了作用。她堪堪闪过以后,玛奇玛大人似乎无意继续追上来致她于死地,这让洛琪希的心里感到了些许安慰。
“够了。”
玛奇玛大人的声音,带着些许寂寥和空洞的感觉,抬手一扬,血腥味还未散去的新鲜眼球滚了一地:
“我为你报仇,为你搜集复健的素材,你却既不知感恩也不知敬畏。我已经玩够了,洛琪希·米格路迪亚。还吝惜你那条小命的话,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你在干什么?”
洛琪希没有立刻回答,仅仅是握住自己的魔杖,然后第二次,将杖尖的魔石紧紧抵住了自己的心脏。
人性也好,温柔也罢,不管叫什么,并没有彻底从玛奇玛大人的身上离去吧。
就算现在的玛奇玛大人流露出无比傲慢和冷酷的姿态,但是比言语更加真实的是她的行动——她仍然在自我克制,要不然自己根本不可能说出那么多触逆她的话语,而是两下子就被撕成碎片了。然而,玛奇玛大人的冥顽不灵也是事实。现在的她,恐怕任何言语都已经无法传达给她了吧。
那自己这是在干什么?是要以死相逼,赌一把玛奇玛大人最后的温柔吗?这样的念头,的确在洛琪希的脑海里滑过了一瞬,但也仅仅是一瞬——
“呵。”
玛奇玛大人毫不掩饰地哼了一声,抱起双臂:“你要是真有这个勇气,我不介意上坟时给你捎带点甜品……嗯?”
「回转吧」——!!!
有了第一次的咏唱经验,这一次仅仅吐出两个音节,洛琪希便再次让全身上下的魔力,陷入正反馈而过载,以平常不可能企及的速度冲上前去。
接下来,是战斗的时间!不是为了打倒玛奇玛大人,而是为了——拥抱她!
罔顾她的愤怒,抛开主从立场,如果话语不能传达到,那就只能去拥抱了吧——前提是,身体强韧到不被她当场甩开撕碎的话!
被巨大的痛苦所包围着,洛琪希就连精神都变得恍惚起来。身体本能地紧紧抱着微微颤抖的玛奇玛大人绝不撒手,而她的精神,却开起了小差——
是距今多少年之前呢?
自己还是个离巢未久的冒险者,目睹了团长在身边横死的惨剧以后,在酒馆里试着像个大人一样用劣质酒解闷的那一晚。因为喝到连咒语都念不利索,被心怀不轨的男人堵在了小巷之中,差点就要迷迷糊糊地失身之时,那个男人结结实实地吃了一记来自身后的踹裆——
放不下心跑来找洛琪希的,居然是诺克巴拉,那个她平时就不怎么对付的轻浮马头男。她被诺克巴拉带回下榻的旅店,也没有发生任何旖旎的展开,而是被狠狠地说教了大半晚上,一直念叨到她酒醒为止——
“德鲁生前就一直说,一直说你少根神经,你还听不进去,这下你知道厉害了吧……愚连队解散了,你单干的话还这么缺心眼可怎么行?你知道这次的教训是什么吗!不管什么时候,别光惦记着眼前的事物了,好好注意周围的环境啊,掉下的巨石也好,魔物还是不怀好意的男人也罢……”
这特么不都全是正确的废话吗。那时的洛琪希就一直在腹诽,仅仅是看在诺克巴拉救了自己一次的份上,安静地听完了他的训斥,天亮向温恩港启程之际,还不忘真心实意地向他说了谢谢和再见。
但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时候,回忆起这么久远的事——
这不还是被说中了吗。话说,这是那什么,临死之前特有的迷之回忆是吧。
洛琪希就连说话的余裕也已失去,口中涌出了鲜血,从背后抱住玛奇玛大人的双臂,力量也在快速地流失。并不是魔力的反噬,也不是被玛奇玛大人痛揍——
“物以类聚,会说话的魔物们,可以一同去死了。”
不知何时起,隐去了气息的列妲·莉亚再次出现,其剑刃将洛琪希和玛奇玛一并贯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