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琪希视角】
“呜呜呜……”
荒芜原野中间,孤零零的一张长凳上。洛琪希坐在这里,将脸埋在双手中,悲伤地哭泣落泪。
“要是我早些觉察到的话……要是我早些传达到的话……”
洛琪希十分确信,这里是梦中的世界而不是死后的世界。之前用危险的方法让魔力在全身过载,让身体变得更快更强韧,结果并没有用于扛住玛奇玛大人的攻击啊。因为自己眼中只剩下那个疯狂而又孤独的身影,忽略了周围的环境,吃了列妲·莉亚一记背刺,看来那并没有致自己于死地呢。
就算如此,洛琪希仍然悲伤。过去的梦,作为预言恐怕就要应验;死在玛奇玛大人手中的,不仅有教士和贵族,还有无数原本无辜的人们啊。
“不该说那样的话,呜呜呜……”
把真正的玛奇玛大人还回来!
那就是真正的她——对方说得没错,自己仅仅和她相处这么几天,又懂她的什么了?自己仅仅是窥见了玛奇玛大人兴趣使然而流露出的温柔一面,自顾自地去憧憬和爱戴,结果稍微看见血腥的一幕,就被动摇至此吗?
现在回忆起来,如此伤人的话语,似乎真正戳到了玛奇玛大人的痛处?
“已经太晚了……失败了,已经失败了,呜呜呜……”
要问害不害怕,自己接下来会被玛奇玛大人抛弃或者惩罚,不可能不害怕。但是比起这些,洛琪希最心痛的仍然是——不管多么危险、多么厚脸皮,自己要是早点让玛奇玛大人感受到温柔和关心,原本可以劝谏玛奇玛大人,不要大开杀戒的吧?
要是能做到这一点,要是那些无辜的人们不必死去……哪怕失去“复仇”的机会,哪怕让伤害过自己的某些衣冠禽兽继续活下去,洛琪希也已经愿意接受了。
“还有余地!”
“已经没有余地了……啊咧?”
洛琪希这才抬起眼泪纵横的脸,看了看拽着她衣角的那个长着角的黑发小女孩。陌生,但却不完全陌生,不,为什么自己的梦境里会有其他人的存在?
“你是谁?”
“我是那由多……留下的一点恶魔的权能。”
“呃……不好意思,可以说得简单一点吗?”
“洛琪希小姐,你的魔力视界也好,还有不完整的过去视和未来视,都是因为我,这份那由多为你留下的权能!等到玛奇玛修好你的眼睛,那双眼睛会逐渐被权能浸染,升格成真正的魔眼!”
“修好……我的眼睛?真的吗!?”
“真的,现在的她已经能够办到了!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听好了!”
自称那由多的小女孩,一脸焦灼的样子:“玛奇玛已经认准了自己只能是个恶魔,她把自己的内心彻底封闭起来了!但是还有希望,洛琪希小姐,还有你能做到的事!”
“认准自己是个恶魔……玛奇玛大人究竟是什么?”
“是一个曾有过当人类的经验,所以能切身地共情自己的猎物,过于纤细和敏感的恶魔啊。”
那由多凑近了一步,微微踮起脚来,仿佛恨不得将此刻的洛琪希塞满自己的视野一般:“对不起,蓝……洛琪希小姐,我不能说得太多!要是被她察觉到异状,意识到我的存在,她会字面意义上立即开始灭世。”
“那你究竟是什么,那由多!?”
“如果这个世界最终平安无事,那就不可能会诞生的某种东西哦。”
不知是嗅到了未知的危险,还是看见那由多脸上闪过,比哭更难看的微笑,洛琪希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深吸一口气:“请指导我吧,那由多小姐……请告诉我,要是玛奇玛大人封闭了自己的内心,还有什么事是我能为她做到的?”
“纵容她。”
“什么?”
“彻底地纵容她,以此为前提,才有可能传达到劝解和安慰的话语!”
那由多无比认真地说:“玛奇玛一次又一次订立违背自己本能的原则,每次打破以后都更加悲伤,更加自轻,她已经彻底陷入习得性无助的陷阱了!那就纵容她——”
“哪怕玛奇玛大人继续滥杀无辜,也要纵容她吗!?”
“要是杀戮的行为不是为了单纯的进食或者取乐,而是真的能够将整个世界向进步引领呢?要是无辜的人死去以后,为阶层的流动腾出了位置呢?又或者,为魔法研究的突破提供了宝贵的资源,进步的魔法技术能够惠及更多人,拯救更多的生命呢?”
“不……可这……”
洛琪希的反驳,全都卡在了嗓子眼里难以说出。
“没错,这是纯粹的邪恶。拯救十人的恩惠,也不能抵消谋杀一人的罪孽,不论结果如何,将活生生的人命当成资材,是玛奇玛最大也是最初的邪恶。”
“那为什么要去纵容?”
“因为已行之恶需要诠释!因为玛奇玛就算不面对凡间的审判,也会面对内心的审判!而对现在的玛奇玛而言,这样的诠释,已经远远好过‘自己除了魔物什么都不是’这种自暴自弃的想法了,这是将她从魔怔之中拉出来,不可或缺的救生绳!”
“要纵容的,不是杀戮的行为本身,而是将生命当成资材的这种想法本身吗……”
“这能够防止她走上灭世的道路,也能让她多少获得一丝被理解的感觉。比起什么浪漫的空话,这才是让她封闭的内心再次打开的希望所在啊。”
一切都在飞快地淡去,无论是梦境的世界本身,还是面前的小女孩形象。醒来之前,洛琪希听见的最后一句话是:
“不想成为她的「共犯」(家人)的话,这是最后一次的逃跑机会了,洛琪希小姐!”
……
“嘿,你。你总算醒了。”
从床上坐起来的洛琪希,愣愣地打量着装潢过于奢华的房间。她确信自己从未住过……不,从未见过这样的排场,所以,这的确不是脑补出的画面,而是真正用肉眼所看见的画面吧?
“真的,修好了啊……”
洛琪希的视野稍微因为泪水模糊了一点,但也仅仅是稍微。脑子乱得一团遭,刚才听到的话语也记得不那么真切;比起自己的眼睛,洛琪希感觉,还有更值得关心的存在。
比如,她对面那个傲人身材,一脸冷漠的红发美人。
“玛奇玛大人?”
玛奇玛大人点了点头。
“谢谢您治好了我的眼睛……您用的究竟是……?”
“不都说过了吗?那些阿斯拉王国的大人物们,他们父亲、母亲、奶奶、爷爷、兄弟、姐妹、恋人、夫人的眼珠子,终究还是派上了用场。”
玛奇玛大人紧紧地瞪着洛琪希现在的表情:“知道了这一点以后,你打算怎么做呢,洛琪希·米格路迪亚?觉得来历过于邪恶的话,我不介意再帮你摘掉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