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乌斯视角】
离开人神所在的那处空间时,天还未亮,夜黑风高。
现在,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在床上发呆了。
按照人神的说法,这次它与我会面的时间额外长,因为消耗太大的缘故,直到它所预言的所谓“恶魔之潮”来临为止,它都没有余裕再联系我了。而它所说的情报实在过于丰富,我现在都还没有完全缓过劲来——
因为“精灵魔法”的缘故,六面世界的历史跟另一个世界早已有了联系。希瓦莉尔也曾跟我提过,所以单是这件事并不令我惊讶。
但是,几千年前,就已经有了预言,会有一个灭世的恶魔降临这里,那个年代的教义便已称其为「兽」。灭世之「兽」的真正面目,并不是枪之恶魔,而是比枪之恶魔早不了多少,已经在这个世界某处,连名字都不可说的恶魔。
那个本身就已经强大无匹的恶魔,很可能不自觉地充当着「金丝雀」的角色。没错,类似那些矿坑族们的技巧:矿井下人之前,先垂下装着金丝雀的笼子,以确定井里有没有冒出毒气。
那个不知名恶魔降临这个世界,没有被杀死或者封印,而是彻底地站稳了脚跟。它活得好好的,这条事实本身就已经能被枪之恶魔觉察到,就像对同类们发出的无字的邀请函一般!
彻底阻止枪之恶魔降世的唯一希望,是讨伐提前降临的那个不知名恶魔。人神也曾经作出过尝试,就在它与这一世的我第一次接触之前——结果可以说完全败北。那个恶魔不仅强大而且过于慎重,仅仅作为黑幕在暗中活动,其真实的名字都成为了包含诅咒的魔法!
秘密皇帝。
人神所说的内容与阿尔伯特失踪以前的说法对上了。有那么一个“秘密皇帝”篡夺了阿斯拉王国,“秘密皇帝”的正体多半就是那个恶魔本身,或者那个恶魔所契约和操纵的什么人。这样一来,很多事都能获得解释了,阿斯拉王国近几年的种种灾难,从最近罗亚的祸端到过去北方的兽潮,最根本的原因多半都跟“秘密皇帝”脱不了干系!
回到当下。
如果人神没有说谎,红色宝珠会在明年的某个时刻破碎,让枪之恶魔的完全体降临这个世界。有必要组织枪之恶魔讨伐战,这一战恐怕无法完全拦截所有的魔弹、扼杀接下来的恶魔之潮,但绝不是什么都不做的理由。
有没有可能,让枪之恶魔和“秘密皇帝”相关的另一个恶魔之间相互倾轧呢?既然是“秘密皇帝”,合理的推测是比较“传统”的那种,想要统治世界的恶势力,哪怕跟枪之恶魔是同类,也不会坐看同类像割草一般把自己地盘上的居民收割一道吧?但是,如果以讨伐枪之恶魔为理由,去调查秘密皇帝的事情,又很有可能栽在明年的灾难之前……
这一套说辞,真的不是人神张口就来吗?除了等到明年应验之时,我要如何相信人神的诚意?对于心中充满怀疑的我,人神抛出的决定性的砝码——
“拯救世界的重任,又怎会交给你一个人呢,亲爱的鲁迪乌斯。你大概会觉得,任何我提到的人,都会被我蛊惑,串通起来欺骗你,那么至少有那么一个例外吧,无论是以他的力量还是他对我的仇恨,都绝不可能是我使徒的存在!”
当代龙神,奥尔斯帝德。
如果信不过人神,那就去寻找奥尔斯帝德,向他坦诚与人神相关的一切,寻求让他也为抗击枪之恶魔和秘密皇帝的事业出一份力。没错,这就是人神向我提出的建言。听到这个疯狂的建言的一瞬间,我再也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有两种可能。
一种可能,是我面前的人神远比我记忆中的人神更加强大,就连奥尔斯帝德也不再畏惧。扪心自问,以现在的我全力全开,仍然不敢正面与奥尔斯帝德一对一,要是这样的话,我根本无望完成对人神的复仇!而另一种可能更加实际,令我恼怒却难以否认——人神的确在冒着风险,暂时搁置着这个世界以内的争端,优先处置足以灭世的灾难。
至于希瓦莉尔相关的“预言”……
什么希瓦莉尔与我的孩子会成为“勇者”,还能让希瓦莉尔活下去,这之类的胡言乱语,我实在是没办法当真。
这根本不是“想不想”的问题。
我不会否认,我对希瓦莉尔的依赖,已经不是学生对家庭教师的依赖那么单纯了,甚至在成为“共犯”以前的那一夜告白以前便已经如此——要问我“想不想”的话,答案还用得着说出口吗!但是,因为恋心而相互亲近,和因为“预言”而相互亲近,完全不可同日而语。
希瓦莉尔的呢喃,我也记得非常清晰——
“跟人神的谎言无关,大人的部分,就等到大人的时期再说吧。”
这个约定对我而言重若千钧。
“对不起,老师……真的对不起,所以求求你快点回来呀……”
曾经就像空气和水一般理所当然,一个理解着我,保护着我的身影,仅仅缺席了这么几天,我的心便已经如同搁浅在河滩上的鱼一般窒息了。一回忆起保罗和塞妮丝暴露异状以后,我悲伤到失心疯了,竟然去迁怒希瓦莉尔,我的心里更是坠了铅一般沉重——她该不会对我寒心了,就此别过了吧……
不。
人神没有撤回跟希瓦莉尔相关的“预言”,那就是说那个“预言”还有兑现的机会,重点在于,希瓦莉尔一定还会回来的吧!
等再次团聚的时候,不要作出什么令她难堪的丑态来挽留她,坦坦荡荡地承认我的错误,恳请她的原谅吧。而在那之前,我绝不会虚度我的时间——
希露菲、洛琪希和艾莉丝相关的事情,我有必要最后去关照一次。
几年前的我曾经设想过,要不要趁着魔力灾害到来之前,找个借口把我关心的所有人集中到罗亚,然后统一绑架到菲托亚领地以外的什么地方,等度过灾难,大家怎么仇恨我都好,至少能够活下来,这样一来我姑且也算“保护”了大家。
已经没有余地了。
希瓦莉尔自从看过我前世的回忆以后,时不时拿来打趣,问我想不想再跟她们在一起……就算出于仅仅保护而不亲近的目的,结论是NO,但是我的心里怎么可能一点YES的心思都没有呢?而那些流露出来的想法,现在回想起来,难道不是对希瓦莉尔的伤害和背叛吗!?
做好觉悟吧。
与她们就此别过,再也不见的觉悟。
在那之前,容许我为虎头蛇尾的“保护”,画上最后的句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