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丝视角】
世界上,有着比“生离死别”更加残酷的事情,那就是“面目全非”。血脉相连的亲人,无比信赖的老师,明明还好好地活着,然而却与他们之间隔了一层厚障壁,完全无法理解他们了。不,说不定过去的自己,就从未真正理解他们呢?
勾结邪教的爷爷和父亲,压抑的控制狂母亲,翻脸不认人的赛菲老师,沉溺在幻想中的基列奴……
已经够了。
真的……已经受够了。
艾莉丝本想出城,去城外的郊野去找魔物狠狠地发泄一通,然而却被骑士们挡了回去。现在的罗亚市还没有解除戒严,没有骑士团长的手谕,人员的流动一概禁止!
啊,那之前跟希露菲一起回布耶纳村那趟旅程,是怎么回事呢?对了,和玛奇玛分别之前,玛奇玛说,有事的话可以通过团长那边来联络。再加上之前,在村里闯进玛奇玛帐篷时,那副现在回忆起来怎么都不太对劲的样子……
原来如此,玛奇玛跟团长还有那种关系吗。还是说,她仅仅把自己的身体化为武器呢。
未能顺利出城,艾莉丝只好在离罗亚城墙不远的河边盘腿坐下,望着水流倒映出的自己的脸,上面的表情夹杂着疲惫和委屈。
倒是并没有什么跳进河里的冲动。
过于疲惫的艾莉丝,并没有心生死志,就那么呆呆地坐在那里观看水流,原本纷乱的思绪,也被水流带得越来越远,耳中的鸟虫人声也都全部淡去,只剩河流的哗哗声。
大家都变了,自己也变了。整个王国,也许整个世界都变了,然而饱含着变化的世界上,终究有着不变的东西啊——
那就是眼前这条蜿蜒分开罗亚城区,连名字都叫不上的清澈小河。自己从能记事的年纪起,被大人带出领主府邸时,所见的就是这条河;被赛菲老师牵着手,以实地教学的名义逛街时,所见的还是这条河。等自己离开罗亚,如果不是客死他乡,最后还有机会回来,这条河也仍然会一如既往地流淌,直到时间的尽头吧!
艾莉丝的心情,渐渐平静下来,甚至不是因为委屈,而是因为某种异样的感动,眼角稍微凝聚了一点泪水——
面对仿佛永恒存在的河流,一切成败和爱恨都有如朝露一般。让自己去纠结和痛苦的所有人和事,甚至包含自己在内,全都是这么转瞬即逝的存在。所以,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吗?不论去不去做,不论怎么去做,不论结果怎样,终究都会归于虚无,唯有这条河流继续流淌,静静地见证相似的人和故事,一遍又一遍地重演下去。
啊。
似乎够到什么东西了……不,并不是身体碰到什么东西,而是精神。暂时放开了痛苦与执念,仿佛与奔流的河水合为一体的精神,似乎要够到某种境界了……
尽管已经弃剑执枪,艾莉丝飘得越来越远的精神,没由来地浮现起跟剑术有关的东西——
水神流。
那并不是什么可以直接操纵水流的神奇技术,但是每一代的水神及其弟子,都会从水的流动中汲取修炼的灵感。但是,以「水」为名,真的仅仅是为了像是流水一样挥剑吗?
快要够到了!不是作为一套挥剑的技术,而是更加本质的某种东西!那就是真正的「水」,那就是——
“哗啦!”
艾莉丝蓦然睁开了双眼。
完全不是因为开悟了什么奇妙的境界。单纯只是被突如其来的喧哗声,从观水冥想的状态中被猛地吓醒了。
刚才,艾莉丝面前迸开的水花,一条咬钩了的鱼被钓了起来。往旁边一看,已经不算陌生的那个怪女人,穿着便宜法袍,脚边一只木桶,不知何时起已翘着二郎腿坐在那儿,根本没把艾莉丝放在眼里。
艾莉丝愣愣地看着对方将鱼竿一提,把那条白尾刺鳍鱼解下钩来,扔到桶里,这才迟疑着发话了:“玛奇玛小姐?”
“玛~奇~玛~❤️”
玛奇玛脑袋一歪,摇着手指轻轻纠正道:“之前你不都说了,要直呼我的名字吗?说话要算数哦,艾莉丝。”
“哦……”
冥想被打断让艾莉丝稍微有点气恼,但意外再见玛奇玛,又让她稍微有一点点开心:“玛奇玛,你还会钓鱼啊。”
“嗯。我正在放长线钓大鱼呢。”
“那个……为什么钓鱼?”
“不知道,我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玛奇玛对着艾莉丝微微翻了个白眼:“非要说个理由的话,比起这么点可怜的鱼肉,钓鱼的乐趣或者意义,明明在于消磨时间的过程本身!”
“嗯,也对呢。”
“又或者是,一起消磨那段时间的伙伴。”
玛奇玛搬出一张折叠凳,展开在自己身边,拍了拍凳子:“艾莉丝,想来一起试试吗?”
……
“哼嗯~”
也许是暂时放下了精神的重压,又也许是玛奇玛本身有着难以言喻的亲和感,艾莉丝的注意力早已不在手中的鱼竿,而是开始倾诉起了,自从布耶纳村之旅以后发生的一切。不仅是跟赛菲老师和基列奴不愉快的再会,就连她接下来想去做的事,也都包含在内!
“艾莉丝,你说的这个‘秘密皇帝’,它现在就在这个房间……这个国家,跟咱们在一起吗?归根到底,它真的存在吗?”
玛奇玛是个善解人意的倾听者,但却不会无条件地肯定一切。听完艾莉丝干大事的计划以后,玛奇玛撇了撇嘴,十分不以为然的样子。艾莉丝稍微有点生气了:“不仅是我这么想,就连那个鲁迪乌斯都是这么说的!鲁迪乌斯讨厌归讨厌,但至少我相信他不会骗我!”
“哼嗯……”
玛奇玛伸手拈着下巴,脑袋微微一歪,视线反复打量着艾莉丝:“我有点犹豫,两件事之间,到底哪边更有趣呢。”
“啊?哪两件事?”
“第一件事是,鲁迪乌斯·格雷拉特这个家伙,究竟怎么得出了有‘秘密皇帝’存在这种结论。”
玛奇玛举起两根食指:“而第二件事就是你,艾莉丝……你口口声声说讨厌鲁迪乌斯,可为什么鲁迪乌斯说的话你却相信,你还让鲁迪乌斯领着你到处乱跑。嗯,收回前言,果然这边更有趣!”
“你再这样我就走了!”
“哎哎哎,别走别走,我错了还不行吗。”
玛奇玛拉住艾莉丝的胳膊:“我懂,这种事我太懂了!”
“你到底懂什么了啊,玛奇玛!我对那个鲁迪乌斯,一点感觉都没有,我根本不喜欢他!我只是……只是……”
“好好好,艾莉丝,你不用多解释了。”
玛奇玛把艾莉丝拽回身边,又狠狠地挼了一把艾莉丝的头顶,偏偏力道却又让人很舒适:“你不喜欢鲁迪乌斯,但你也不想欠着鲁迪乌斯,而那些让你欠了鲁迪乌斯人情的日子,让你觉得鲁迪乌斯信得过,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