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瓦莉尔视角】
“鲁迪乌斯君……再等一等,咱们很快就能再见了。”
夕阳笼罩的罗亚城上空,骑着雪龙兽巡逻的骑士们,以他们的力量,并不足以觉察到隐身掠过他们的编队,飞向布耶纳村的天族女子。
作为长生种的时间感,已经乱七八糟了呢。过去「空虚」到人间一年只是弹指一挥,现在哪怕只是离开了几天时间,心里已经充满了焦灼的感觉,甚至焦灼到言行举止都失去冷静。
幸好,之前在小亚历那里闹出的动静,他居然根本没有当回事,鲁迪乌斯君还可以自由活动的样子。远在空中,看见他还有意识去靠近艾莉丝,领着艾莉丝到处跑,希瓦莉尔的眼神复杂莫名——有些许失落,但更多的是宽慰。
鲁迪乌斯君不是在单纯地玩耍,他也在有意识地,聚拢能用上的力量,为着他自己的某种计划。从这个距离,看不出他有没有从保罗和塞妮丝的事情恢复过来,但只要确认他在积极行动,而不是自暴自弃,就已经很好了。
接下来,还有洛琪希和希露菲。
洛琪希无疑是最为“异常”的存在,无论是那双魔眼,那个假名,还是与鲁迪乌斯君的记忆完全不符的动向。必须破解洛琪希身上的最大秘密,并且制造让洛琪希与鲁迪乌斯君交好的机会,其中的最大关键就在于洛芙蕾丝商会这个组织,以及这个组织的头目。
对手不仅强大而且过于谨慎,自己过去几年,在短暂假期里的独自调查,一直刹羽而归。这一部分,就和鲁迪乌斯君坦白并一起努力吧。
至于希露菲这边呢?
“唉……”
高速巡航时张开的风魔法,一同带走了希瓦莉尔的叹息声。
自己亏欠希露菲太多了。
没能帮希露菲治好罗尔兹;给希露菲施加了太沉重的期望;过去为了复活鲁迪乌斯君,强行将鲁迪乌斯君遗体内的拉普拉斯因子清走,全部转嫁到希露菲的体内。要问希露菲的性格,有没有因为那些因子发生扭曲……希瓦莉尔无从知晓,也根本不想去触碰这个问题。
希露菲想要为鲁迪乌斯君做些什么,想要为他派上用场,这真的是出于希露菲自身的愿望吗?
鲁迪乌斯君被变种的魔物啃掉小半个身子,那副血腥的惨景,在小希露菲的精神之中留下了不可计量的创伤。哪怕尽了希瓦莉尔自己的最大努力,去遮蔽那个记忆,希露菲直到现在,都只会像是遵医嘱服药一般,极不情愿地服用肉类。
哪怕她应该早已忘记那副场景,也忘记掉鲁迪乌斯君在那个冬天的献身——
唉。
为了自己的父亲、为了鲁迪乌斯君,一生悬命地锻炼治愈魔法吧!哪怕有朝一日,选择踏上一个人的人生道路,现在积累的力量都不会白费——这些话语,到底是在鼓励希露菲,还是在安慰自己呢?假如过去,自己对鲁迪乌斯君更严厉一点,逼他更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放开去多跟希露菲接触的话……
世上并没有那么多“假如”。
以最自私、最功利的说法而言,如果在希露菲、洛琪希和艾莉丝三者之间,只能保留一个女孩与鲁迪乌斯共同冒险,那么希露菲的“价值”,实际上比另外两者更高。
艾莉丝作为魔剑士,实力不如鲁迪乌斯君;洛琪希的魔眼,也许有机会发挥意料之外的作用。但是希露菲在治愈魔法上的天才,将会给予鲁迪乌斯君更大胆的战斗风格、更多的容错空间。以他未来将要经历的艰难险阻而言,一时的“打不过”不要紧,最致命的其实是“输不起”。
希露菲无疑是希瓦莉尔最看重,也最想为鲁迪乌斯君争取到的未来队友。就算这样,希瓦莉尔已经感到了微微的心累——
不要再欲擒故纵,也不要挟恩图报。开诚布公地,与希露菲谈一谈过去、现在和未来的事吧,然后再去督促鲁迪乌斯君,认真地面对希露菲,认真地面对自己的心。
如果不是用言语沟通,而是用些许精灵魔法影响精神,希瓦莉尔有把握让希露菲死心塌地地追随鲁迪乌斯,没有失败的可能。
“就是因为做得到,才不可以去做啊……”
如同正射地面的箭矢,却在砸出坑洞前的一刻稳稳停住身形。嗯,身体状态不错,接下来就是进屋去找希露菲——
希瓦莉尔的鸟形面具,掉落在了地上。
希露菲家门口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佩剑的女剑士。看到那个剑士的一瞬,尘封的记忆涌起,希瓦莉尔震惊地问道:
“缇艾拉……?缇艾拉·克罗蒂亚,是你吗?”
“三百年未见了呢,尊敬的希瓦莉尔大人。我一直以来,都欠着您这份感谢……”
缇艾拉深深一躬:“……这样的话语,我虽然也很想说出,但是您面前的这个我,早已不是三百年前的缇艾拉·克罗蒂亚了。”
“怎么回事?”
希瓦莉尔露出怀疑的表情:“芙拉·克罗蒂亚,为了迈出炼金术从零到一的那一步,将你亲手作为活祭牺牲掉了!那现在这个你是又什么?炼金人偶?”
“简而言之,算是吧。”
缇艾拉对上希瓦莉尔怀疑的眼神,轻轻一叹,继续说道:
“我仍是人类时的养母,芙拉·克罗蒂亚大人,的确是在追求禁忌的魔法,然而初衷是为了挽救身患绝症的我。她无法修复我的身体,所以视线投向了灵魂。为了探究灵魂本质这个课题,需要用特别的手段观测死与新生。所以,她的确曾打算把整个夏利亚作为实验场,而您与托洛菲摩斯大人揭露她的计划,出手将她击败,也是完全正义的行为!”
“正义……”
“嗯,正义的。芙拉大人的研究,没能让我复活,但是阻止了我灵魂的归还。她不仅留下了技术的传承,还有麦格努斯家族这个学派,后来其中有一位最优秀的炼金术士,让我复活了……某种意义上。”
“阿尔伯特·麦格努斯?他的炼金术做到了什么程度?”
“以阿尔伯特大人的力量所做到的,并不是让死在病榻上的那个我再次苏醒,而是制造出了一个看起来像她、言行举止也像她,拥有她的记忆的一个人偶——缇艾拉·辛瑟西亚,也就是现在这个我。”
“嗯,缇艾拉……你对你生前的养母,到底是怎么看的?要不是我奉命去打岔她的实验,说不定最后也未必会死掉多少人,你也可以克服绝症,真正地复活。你真的不恨我吗?”
“希瓦莉尔大人,这种感觉究竟要如何形容好呢?”
缇艾拉微微一摊手:“‘记忆’,实在是个太复杂、太暧昧的东西。作为人偶的我,总算可以完整地恢复所有记忆,了解所有事的来龙去脉,但那只是作为‘知识’的了解罢了。我也有情感,可是对‘记忆’中的那些往事,却无从论断什么爱恨。我只是在从我被灌输的一般常识里,符合常识地感谢芙拉大人为我所作的事,也感谢您和托洛菲摩斯大人阻止她犯错,仅此而已。”
“确实,一个人类还真不会像你这样说话……人偶能做到这样,炼金术已经达到这个程度了吗……”
缇艾拉闻言,嘴角的弧度一瞬即逝,轻轻开口道:“实际上,阿尔伯特大人还在罗亚时,跟我见过一面。他向我拜托过一件事,就是在世界上旅行,寻找其他辛瑟西亚系列的人偶。如果那些人偶,融入了人群,甚至诞生了后代……”
“追杀他们?”
“尽可能帮助他们一把啊喂,帮助!”
缇艾拉脸上终于露出了符合气恼这种情绪的表情:“首先,我也有情感和良心!其次,阿尔伯特大人他自己,早已停止制造新的辛瑟西亚系列。他说,他对过去制造过的这些人偶们心怀歉意……”
“歉意?那只脸皮厚过赤龙山脉的老狐狸……?”
“总之!我已经找到了一位姐妹——艾维达·辛瑟西亚,这个家里的女主人。”
“希露菲的母亲居然是炼金人偶……嗯,这也就罢了,那你拔剑做什么?”
希瓦莉尔微微眯起眼睛,但是并没有立即抢攻上去。缇艾拉拔剑的动作很慢,不像是要发表开战宣言的样子,仅仅是拔出来,然后把剑柄那部分对着希瓦莉尔递出去:
“既然凑巧在这里见到了您,我的另一桩工作也可以完成了。代表洛芙蕾丝商会,向您转交委托成果。”
哪怕在幽暗的夜色之中,谁都能看出那柄剑非同寻常。剑刃的部分不是金属,而是绀碧色的透明魔石,宛如封住了流动中的水一般。
“商会找到了已经退隐的魔族铸造师,尤里安·哈利斯,向他转交了您提供的魔石,他以其为素材,炼成了这柄绝世魔剑,现在交还给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