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乌斯视角】
“我没得选。”
玛奇玛平平无奇的一句话,如同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了我的心。
是了,至少这一次的人生,我原本占尽了优势,我原本一直都有得选!哪怕到今日,这个家已经面目全非了,可至少谁都还没有死去,哪怕到了看起来万策尽的现在,比起孑然一人的玛奇玛而言,我仍然有得选!
“你说得对……”
我已经没有勇气,再与玛奇玛对上眼神:“你说得都对,玛奇玛……对不起……”
“奇了怪了,你对着我说对不起干嘛?而且,你还没有回答我刚才的质问?”
是了,我怎么可能没有一腔问题想问呢?
为什么玛奇玛被绑架的时候,看起来这么软弱无力,刚才突然却能徒手拆门?为什么她对塞妮丝的病况这么了如指掌,想必是从隐修会那里所了解到,所以从我窥探的记忆中断以后,她究竟又经历了些什么?现在的她,成分有多复杂,她会不会仍然是隐修会的帮凶?
我不敢问。
不仅是因为太容易露出马脚,引起她怀疑了——更因为她越是想要对我施以善意,就越提醒着我伤害她的罪过,提醒我自己的真面目有多么虚伪丑陋!我对她作了这么多孽还瞒着她,这还不足够吗,要让我再继续增加对她的亏欠,求她出手帮帮塞妮丝的话……
“鲁迪乌斯。”
玛奇玛毫不见外地往塞妮丝的病床一角坐下,翘起了二郎腿,对我说话的语调,能听出淡淡的失望:“要把塞妮丝百分之一百地治好,这我做不到,恐怕也没有谁能做得到。但是,让塞妮丝至少身体尽快脱瘾,能够生活自理并照料诺伦,还避免魔法尽废的下场,这点程度的事,我真的能做得到。”
“……”
“你说话啊,你这受气的小媳妇表情是闹哪样。行吧,本小姐来当这个把丑话挑开说的恶人——做得到的话,为什么不去做呢?你是不是想这么问,嗯?不管你有没有真心把我当成好朋友,至少咱们名义上是好朋友的话,再加上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我怎么可以一点表示都没有呢,你是不是心里不服气,嗯?”
“玛奇玛……拜托了,我没有挟恩图报的意思,至少这一点我绝对可以发誓!你也有你的难处吧,要是你不情愿的话,我绝不会……”
“你连问都不问,怎么知道我情不情愿了?我做得到,但却不去做的原因,是因为你甚至没有开口求过我一次!就连你们家的女仆,都会发自内心地求我,而你这人是怎么回事?你是心里有鬼不好开口,还是你的自尊比你的亲妈都更重要?就这么指望我大包大揽?是谁把你养成这种废物的?”
玛奇玛一通痛骂以后,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狠狠地拍着自己的大腿:
“你他妈,倒是开口求我啊!我做得到,而且我愿意去做,我也不收你什么钱,也没说要你答应什么别的条件,非要问为什么,因为咱们俩不已经答应了要做好朋友吗!可就算是对最好的朋友,我也有我的「矜持」!如果不亲口向我求救的话,不管对我而言是多么的举手之劳,我也绝不去救!因为,我想要让对方有得选,哪怕是最坏的结局,那也是一种选择!我会劝说,我会悲叹,但是——我绝不自己站出来做主,取代对方自己的选择,绝不!!!”
是这样吗?
玛奇玛小姐,是这种类型的人吗?
她曾经自己没得选,却并不去嫉恨和诅咒仍然有得选的人,反倒愿意伸出援手?而且,还体贴到了近乎偏执的地步,绝不越俎代庖,是想要连对方自由意志的荣光,也一并守护下来吗?
“啊啊,玛奇玛,真是被你狠狠地保护了一番……谢谢你,真心地,谢谢你!”
“喂,我还什么都没答应呢?”
“谢谢你骂醒了我!我刚才一直没有开口,确实证明了我想救亲生母亲的心情根本不够急切,都已经到了这样的关头,我口口声声想要为家人着想,可我却脸皮薄到连求助都没能做到,害怕跟你讨价还价,证明那只是一个虚伪的谎言……我错了,我想要改正。”
一步,又一步。
玛奇玛没有立刻接过话茬,只是稍微歪了歪脑袋,看着我缓缓地拉近了和她的距离。她的眼神耐人寻味,是在思考着什么呢?是在期待着什么呢?我没有闲暇多想,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玛奇玛,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做我朋友!我相信你,所以关于你为什么做得到的理由,你若是愿意倾诉……咳咳,要是愿意讲述的话,我任何时候都愿意倾听,但现在我不会多问。不是因为我不好意思或者不敢,而是因为我完全相信你的善良和温柔!”
“哼~到底是不是这样呢~”
不能逃,不能逃,不能逃。
我站在了玛奇玛一步开外的地方。她的眼神无比美丽,却也有如深渊一般危险,而现在的我,不可以从这深渊抽身。
“愿意听我的一个请求吗,玛奇玛?”
“你说吧。”
“刚才,你说你不用收我钱或者开什么别的条件,也愿意出手救治塞妮丝。你……”
我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呈九十度直角,郑重其事地鞠了一躬:
“拜托!你可不可以提出一个条件,从我这里至少收取点什么,不管是作为报酬,还是作为对我的惩罚!”
“你特么演给谁看呢,莉莉雅和诺伦都下楼了……”
“没关系!是我自己发自内心想要这么做!”
“还是说,你不想对我欠下这个人情债?”
“跟人情什么的没有关系!不论你最后是否帮忙,我也真心感激你!”
“行吧!既然你自己这么选,还把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仅限于现在起,最迟不超过中午,你我之间,暂时做不成朋友了。”
玛奇玛耐人寻味的目光掠过我的脸,无比严肃地说道:
“鲁迪乌斯。我要向你收取的东西,就是你的「尊严」。我不会规定你具体要说什么话,作出什么动作,请你自己发挥想象力,用你自己的方式来求我吧!有本事你就弄出点哪怕你最亲密的人也没见识过的花样,作为诚意的证明,当然是不是这样只有你自己知……卧槽!?”
因为我脸皮太薄,没有一开始就求助,所以才用这样的方式来教训我吗?我向玛奇玛投去一个感激的目光,稍微回忆了一下,以我脑海中的常识,丢脸地表示恳求,应该采取怎样的姿势,果然,还是要用最经典的那个吧——
我十分缓慢,面露抗拒却又带着凄然的表情,将身上的衣服,从头到脚,从外到内,一件一件地仔细脱了下来,叠成方块,规规整整地陈列在我四周的地板上。
生日礼服,土下座,最后才是乞求的话语:
“玛奇玛大人!这是我一生的恳求!我已经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请你救救我的亲生母亲,塞妮丝·格雷拉特吧!不管怎么做,我都相信你,不管做到什么程度,我都感谢你,不管我这个家伙能派上怎样的用场,都尽情使用我吧!我承认,我确实在逃避她,不仅仅是逃避这个家,更是逃避我自己的责任,我不能一直这样软弱下去,我也已经快要无路可逃了!我想要让她好起来,不仅仅是为了保住诺伦的容身之地,也是为了她自己……请大发慈悲地救救我的妈妈,求求你了,玛奇玛大人!”
我仍然双膝跪地,没有抬起头来,仅仅是把双手微微举起,近乎是向神祈祷一般的姿势,然后——
随着我双手一下子捏住了什么东西,我的大脑似乎也完全短路了。抛弃了一切的常识,直通一条说不上错但却仍然微妙的观念:是了,下位者向上位者表示臣服,不就应该作出这样的动作吗?
感受着双手所握住,玛奇玛某一侧脚的触感,我不假思索地凑上前去,以无比卑微驯顺的跪姿,双唇轻触了一下大拇趾的趾尖。我发誓,我的心里没有半点别样的念头,更不可能想到要伸出舌尖之类的动作!毕竟退一万步来说,哪怕我想要通过为她洗脚这样的动作,来进一步表达我的恳求,夹杂着我之前心中的歉意,现在也不可能办到了,因为玛奇玛的这一踹,将我扫到了房间的另一头:
“滚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