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露菲视角】
艾莉丝已不再是大小姐,伯雷亚斯家摇摇欲坠,这件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了。
自己父亲是个什么状况,那也自不用说,自己前些天回布耶纳村时,负责赶马车的玛奇玛小姐好心地来探视过一遭,看起来好像对爸爸的病颇有一番研究,还说出普罗狄特医生还有魔药「蛇之影 」的情报,跟希瓦莉尔老师后面所说的完全一致。
可是鲁迪……鲁迪的家里,竟然崩坏到了这种地步吗?塞妮丝阿姨染上毒瘾什么的……
希露菲悚然一惊,看着同样震惊莫名的希瓦莉尔,再看着耷拉着头的鲁迪,最后再看向兴高采烈的玛奇玛小姐——
当然,在说出如此悚然听闻的话语以后,整间酒馆里安静得字面意义上能听到砰砰的心跳声。
鲁迪家里出了这种大事,竟然不是希瓦莉尔老师而是这个玛奇玛先知道……这种事暂且不提,可是玛奇玛小姐,你说出这些残酷的话语时,为什么脸上还带着那样的笑?你简直不是人!!
“开什么玩笑……”
希露菲哪怕是悄声的吐槽,也清晰地被所有人听见,而她已经把心一横,一边瞪着玛奇玛小姐,一边继续说了下去:“开什么玩笑啊!解决的方式都已经有了?只要依靠队友的力量?说得倒是轻巧,轻巧得跟儿戏一样……我不信!”
“大家别急,先听我说~”
玛奇玛小姐一边说着,一边不改笑吟吟的表情看着希露菲,换了个角度翘着二郎腿,然后回答道:“把塞妮丝小姐拉下水的家伙,就是布耶纳村把保罗换下来的冒牌骑士,高登·格雷拉特。艾莉丝,你没忘掉那个疯子吧?”
“哦哦,那还用说!玛奇玛,你不是把高登扭送骑士团了吗?他该不会就这么便宜地死掉了吧?”
“当然没有,而且接下来还能发挥大用处……”
玛奇玛小姐说到这里,突然转向赛菲小姐那边,对她双手合十:“赛菲小姐~!首先我有一个小小的请求……”
“乐意之至……你以为我会这么说吗!我们很熟吗,玛奇玛小姐!?我们之间,有熟到过可以这样相互拜托的程度吗,我不记得有这种事!”
玛奇玛小姐随口发出的请求,遭到了对方敲着桌子的激烈抗议,赛菲小姐甚至声音都微微改变,令房间里的所有人侧目,艾莉丝更是担心地抱住了她的胳臂:“老师!?”
“我没事的,艾莉丝,我没事……一定是我最近压力太大,才会出现的幻觉吧……”
“老师,我会保护你的!一定!”
看着情绪十分反常的赛菲小姐,和半是关心半是不怀好心地贴上去的艾莉丝,玛奇玛小姐的脸上闪过一丝莫名的寂寞感,摊开双手:“莫名其妙就被搭讪,莫名其妙就被排斥……哎,女人!”
迎着在场的女孩们疑惑和不满皆有的眼神,玛奇玛小姐连连摆手道:“跑题了呀!我刚才想说的是……嗯,赛菲小姐,就保持这样跟艾莉丝贴贴,挺好的,要是能按住她别让她激动起来那就更好了,接下来我要说说艾莉丝家里人的事!”
“玛奇玛,你把我当成什么小孩子了吗?我很冷静!算了,说说看,伯雷亚斯家已完蛋了,再坏的消息又能坏到哪里去?”
玛奇玛小姐闻言,脸上的微笑越来越有种贱兮兮的感觉,她一手指着艾莉丝,然后一手指着希露菲,目光重新往希露菲这边投了过来:“当然靠你了呀,希露菲!”
“啊??”
“伯雷亚斯家的一众人犯,就这样什么都不做的话,要么近几天就要被咔擦掉,借人头一用,要么被骑士团和军队押解到王领走流程,结果也还是咔擦。但是!要是他们有一个戴罪立功的机会,证明自己哪怕被剥离了贵族的封号和领地,没有地位也没有金钱,单纯作为一个‘人’也能作出完全不可取代的贡献呢?”
“可这跟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当然是——让伯雷亚斯家的死刑犯,作为希露菲你的人体实验品啊。”
这一次,酒馆里的死寂无比地令人窒息。还未等艾莉丝发作,玛奇玛小姐居然转向了希瓦莉尔老师:
“呐,会飞的希瓦莉尔小姐。”
“叫我希瓦莉尔就好了!”
“不要生气嘛,我是觉得会飞的希瓦莉尔比空虚的希瓦莉尔好听一点……说正事。包括阿斯拉王国在内,中央大陆人族诸国,从拉普拉斯战争年代起,那些鼓励人体实验的法条,全部都延续到了现在,你这么见多识广,肯定是知道的吧?”
希瓦莉尔老师没有反驳,反倒沉默地点了点头,而玛奇玛小姐则继续说了下去,话语似有所指:“没错,艾莉丝,不是我在诓你——哪怕四百多年后的今天,对各国而言,‘死刑犯’都是再生速度不快的重要资源呀,如果不是用来摘取点什么而是做别的实验,还从实验中生还了,那么就可以作为庶民释放,这样的‘规矩’一直延续到了今天!所以……”
“砰!!!”
玛奇玛小姐的残酷话语终于被打断,此时的艾莉丝已经状若修罗,双眼通红地狠狠一捶桌子站了起来:“玛奇玛!!!你怎么可以……父亲大人,母亲大人还有爷爷,你怎么可以说他们是‘资源’,你怎么可以这么说!!!你简直不是人!!!”
“艾莉丝,哪怕我是大人,被说了这种话也会难受……不过,作为大人的余裕嘛,你对我发脾气会好受些,那就尽管发,想揍我两拳也行,我不算能打但是比较抗揍呢。”
可惜,听到这种话的艾莉丝,没有真的冲上去把玛奇玛小姐痛揍一顿。甚至连反驳的话语都说不出,只是再次一捶桌子,恨恨地坐了回去,而玛奇玛小姐则轻叹一声:“艾莉丝,我原本以为,你的父母家人对你而言都已经是无所谓的累赘了,事实上也的确是累赘吧,没了家人你就可以满世界去冒险……”
“玛奇玛,闭嘴——!!!”
“之前在马车上你还说过,跟他们已经形同陌路……”
“那又怎么了!?就算那样,那也是我的家人!你要对他们做这么过分的事情,你以为我会答应吗,啊!?”
听到艾莉丝愤怒的咆哮声,玛奇玛小姐并没有露出害怕或者受伤的表情,相反,倒是嗯嗯地连连点头,然后,伸出了巴掌——
不轻不重地,招呼在了鲁迪的头顶。
“干……干什么了?”
“学着点,鲁迪乌斯,你最好学着点!艾莉丝没有嘴硬说自己和家人,哪边是哪边的累赘!艾莉丝哪怕跟家人吵架了,对血脉相连的家人,仍然看得比刚认识几天的‘朋友’更重!学学艾莉丝!”
“玛奇玛,你到底是我朋友还是我妈……”
鲁迪疲惫的眼神里,挫败的成分有,愧疚的成分也有,玛奇玛小姐刚才的劝诫绝对已经传达到了,就连刚要拉开她的希瓦莉尔老师,听到那些话语以后,都沉默地将手伸了回去。但就算如此,鲁迪看起来仍然不太服气的样子,低声嘟囔道:“而且为什么偏偏是你来说这话,你觉得我救你不太值还是怎么着……”
“救……?”
鲁迪的话语,让艾莉丝这桌的人面面相觑,而玛奇玛小姐的脸上,看起来真的有了些许怒色:
“你怎么说得好像是个选择题一样,你选择了救我就不救你妈妈,哪有这种歪理?退一万步来讲,要是真的有这种选择,鲁迪乌斯——我早已没得选,而你,我觉得你应该选择你真正的亲人,那些真正想对你好的人!”
“那你呢,玛奇玛,难道你就算被在那种地方继续关下去也……”
鲁迪看起来还想嘴硬两句,但是声音很快低微了下去,就连眼神也不敢和玛奇玛小姐再对上,甚至整个人都肉眼可见地微微颤抖起来。看到他这样不成器的样子,玛奇玛小姐长叹一声,拍了拍他的肩膀:
“鲁迪乌斯,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一直以来,我回避过甚至超越过的危险不计其数,但这次我翻车了也没什么奇怪。要是你不来救我,要是我被蹂躏、被虐杀,我未必忍得住不去哭泣和咒骂那个家伙,但我的心底仍然很清楚——既然我不去关心任何人,我就不配被任何人关心,我没有保护到谁,我就没有资格被谁保护,谁都不欠我什么。这,就是等价交换(give-and-take)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