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乌斯视角】
醒来的时候,我的身体有种异样的沉重感。不像是什么体内积攒起来的病症,恰恰相反,之前魔力乱流久违地发作起来的症状已经一扫而空,感觉久违地畅快,而被保罗一玻璃瓶干废的左手也运用自如,看来在我晕倒时被好好地治疗了一番吧——
沉重感的来源,是像一只树袋熊一般紧紧攀附在我身上不肯下来的希露菲。看样子,我正躺在马车车厢中间铺好的床垫上休息,而希露菲则在照料我的途中因为疲劳自己睡着了?
希露菲的力气意外地不小,很难在不叫醒她的前提下,从她的怀抱里挣脱出去;我一边小心翼翼地尝试,一边以几乎贴脸的距离观看着她的睡颜,感受着隔着衣服的亲密接触,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体香。不,她还只是个孩子啊,而以我现在的经验,对区区这点程度,当然是……
当然是无法拒绝!但是不行,就算做不到也要去做啊!希露菲虽然早慧了一点,但绝不是在那方面有所表示,不管怎么看都是她贴身照料我到现在,我怎么可以满脑子都是龌龊的想法!但就算想抽自己两耳光,也得先从怀抱里挣脱出来才行,而我稍微动了两下就发现——
为什么,魔法师可以控制体内魔力的流向,却不能控制自己血液的流向呢,至少控制住血液不要往不该流的地方流?
“唔……老师……”
希露菲的唇间漏出了低微的梦话,不知道她在做什么梦,但她对我这个抱枕施加的力度又增加了不少:“吐露真心话的魔药,我也好想做出来……嗯……哪怕会失去,我也好想知道……”
听到希露菲的梦话,我不由得微微冒出冷汗;灾变之夜,我哀求希露菲出手帮忙时,好像说过类似的狠话,要是能做出吐真剂就对我使用吧……不是,她该不会真的做得出来吧?之后得好好跟希瓦莉尔商量一下这事,可是话说回来,我一睁眼看见的却是希露菲,希瓦莉尔在哪呢?
“不……我一定不会失去的……”
希露菲好像在梦中受到了什么刺激,环抱我的动作力气又大了几分,声音也呜咽了一点点:“治愈魔法,一定还可以更厉害……我会更有用,只要有用的话……只要更有用的话,一定还可以……”
听到这些呓语的瞬间,我放弃了从她怀里挣脱出去的努力,将残存的所有意志力放在了防止枪管走火上。现在的希露菲,展露出内心恐惧的希露菲,岂止是一句我见犹怜可以概括,我要是脑子一抽,这就已经吻上去了——但是,不行,至少现在的这个我,不仅混账而且没用的我,对希露菲还没有资格做这种事。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已经不可能再装成孤高的保护者了。
我需要她,我想要她。以现在她的心态,如果我翻身一百八十度,让她清醒过来,我想要的一切都立等可取,但正因为这样——不行,至少今天绝对不行。
希露菲想要对我变得有用,可我又何尝不是如此呢?至今为止,真正帮到希露菲的都是希瓦莉尔,我除了在布耶纳村的一些指点以外还有做到什么吗?现在的我有足够的气量可以骄傲地站在希露菲面前,向她宣称自己是值得她托付一切的男人吗?
“你已经很努力了啊,希露菲叶特。”
我费力地腾出一只手,轻轻撩开她的一缕绿发,以极低的声音呢喃道:“你是不可替代的,不要再说这么悲伤的话……并不是你需要着我,明明是我需要着你啊……只要你不离开,我也决不会离开,我发誓……”
“呜嗯……真的?”
“真的。”
“立字据?”
“那个……你醒着的吧?”
……
并没有发生什么浪漫的展开,毕竟这也只是希露菲的一个小小的玩笑而已。总算松开了我以后,她告诉了我,那之后发生了什么——
希瓦莉尔和保罗发生了短暂的争吵,保罗似乎把希瓦莉尔当成了把我变得不是我的罪魁祸首,然后被狠狠地修理了一顿。总之,不管是不是完全自愿,塞妮丝和保罗两人都已经摄取了魔药「蛇之影」陷入休眠,和艾莉丝的家人齐齐整整地放在了一起。莉莉雅带上了诺伦,和我们一起登上了第一批移民的车队。
这一次,希瓦莉尔没有亲自对我施放治愈魔法,而是将昏倒以后的我作为教学的素材,监督着希露菲帮我处理「魔力乱流」的后遗症,除此以外绝对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说回「魔力乱流」。在无咏唱时我要是能维持住最低限度的冷静,原本这个老毛病已经不会再犯,只是这一次我看见保罗被我刺激到自戕,无意识地调动了海量的魔力,却又极其别扭地控制着出力的程度,为了阻止保罗而不伤到他,才闹成这副样子。虽然看起来可怖,但以现在希露菲的力量已经可以帮我彻底治愈而不留伤——
应该说稍微有点遗憾吗?
如果无咏唱魔法时水准失措造成的魔力乱流,像是健身以后超量恢复所需程度的损伤一样,这种程度的痛苦算什么?不仅我还可以更快地变强,最重要的是,希露菲能切切实实地帮到我,这样希露菲也有了更多锻炼的机会,也可以变得更自信了!
真正在一决生死的战场上,我绝不可以这么胡闹,但不是这种危急关头的话……为了让我对希露菲变得更有用,我是不是应该多受一些伤,只要不是致命的程度,受越重的伤越好呢?想入非非之时,我的袖子被希露菲拽了拽:“拜托,答应我,鲁迪……”
“好的,希露菲叶特!”
车厢里的灯光照耀下能看得很清楚,希露菲微红的脸看起来害羞和生气的成分兼有:“我都还没有说!”
“我答应你,希露菲叶特,刚才我的话不是在扯谎。我答应,我会待在你的身边,我会和你一同进退……”
“不,不是……”
希露菲的脸更红了,一对小尖耳朵扑得飞快,扭过脸的时候还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我的胳膊:“虽然那个也不错,但我想说的不是这个啊!那个……危险的事,会受伤的事,尽量不要去做,可以答应我吗?刚才你是不是就在想什么危险的事了?”
“嗯……看得出来吗?”
不妙,一下子说漏嘴了。可还未等我说什么,希露菲长叹一声,然后脑袋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像是在对我说话,也像是自言自语:
“怎么可能看不出来呢!鲁迪,你刚才在笑,你刚才笑的样子好可怕,就连眼睛都变暗了!”
“我眼睛……?我的视力没有问题啊?”
“希瓦莉尔老师已经跟我承认了。说鲁迪有着与生俱来的心病,说这样的病,是哪怕神级的治愈魔法也不能抵达的领域,但是如果是我的话,不靠治愈魔法也总有一天可以抵达……”
说到这里,希露菲的声音也微微哽咽:
“从那时我就止不住在想……要是鲁迪从生下来起就没有受到这样的诅咒,既不用被心病折磨,也不是什么天才的话,也许这样对鲁迪自己才是最好的!可是这样的鲁迪,不会跟老师相遇,也不会和我相遇的话,我就什么都没有了,连学习魔法的机会也没有,也只能坐看爸爸病死,一辈子都无法离开布耶纳村……有了鲁迪的不幸,才有了我所有的一切,而这样的我,居然……居然会觉得,鲁迪你是现在这个鲁迪,而不是保罗叔叔说的什么‘正常’的鲁迪,真是太好了……这样的我,一定很自私吧!对不起,鲁迪,哪怕听到这些……刚才你的承诺,还能算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