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雅视角】
不知何时,架在魔法卷轴上的茶壶已经烧开了茶水。团长将杏草花茶缓缓倒进两只杯子,将冒着热气的茶推到仍然啜泣不已的莉莉雅面前:“来喝一杯吧。”
“谢谢……”
“刚才说到哪了呢。”
团长浅尝了一口花茶,然后轻叹道:“对了。亚尔斯变天是之后的事,这之前是北方的兽潮。接连发生的灾厄,到底是不是有关联呢?我不知道,但很难不让我浮想联翩。在多纳提领地以前,还有别的地方遭了灾吗?而接下来,就是前菲托亚领地,究竟又会发生什么呢……”
“团长……您也不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吗?”
“这个大规模的魔力灾害可绝不是什么借口,所以才要强制迁走领民,我也就知道到这了。”
片刻的沉默过后,莉莉雅擦净眼泪,重新戴上眼镜,十分认真地注视着团长说道:“团长,那天我也被裹挟在市民里,我也看见了……”
“嗯?是说市民暴动然后我和鲁迪乌斯打上了一场的那天吗?原来你在的啊。”
“我过去一直以为您就叫香杜尔,原来您的真实身份,竟然就是英雄谭中的北神二世!对不起,过去我还没有够用功,辜负了您这样的宗师的教导!”
“宗师什么的……”
团长带着一言难尽的苦笑,打量着杯中映出的自己面容:“我是被八岁的小男孩打败的宗师。又或许,鲁迪乌斯他是能打败宗师的小男孩。究竟是哪边呢,莉莉雅,你怎么看?”
“呃……”
“别介意,小小地开个玩笑。那天就算我因为被鲁迪乌斯一通胡说八道给气得水准失措,输了就是输了,我可不是输不起的男人。毕竟打架就是这么回事,岂止刀剑是武器呢,拳脚牙齿都要用上,能扰乱对手心态的言语,当然也是武器啊,这就是北神流。”
团长徐徐饮下一口花茶,然后对莉莉雅笑道:“所以至少我觉得,鲁迪乌斯也是个无师自通的北神流天才,待他成长起来,多半能从亚历山大那孩子手中夺走北神三世的称号吧。莉莉雅你如果把鲁迪乌斯当成家人的话,那大可为他而感到自豪!”
“要是我有这样的资格就好了——不论是不是家人,我当然为鲁迪乌斯少爷感到无限的自豪。”
“是吗。看来很辛苦啊,我就不多问了。”
团长没有继续好奇地打探格雷拉特家的家事,莉莉雅也微微松了口气,决定换个更认真的话题:“那天真的好危险,我也差些以为要死在那里了,尤其是看到您好像真的要动真格一般的表情……其实,您并没有动真格吧?像您这么善良的人,一定不会真的对市民刀剑相向的吧?”
团长的眼神变得黯然了一些:“如果我说我动了真格,你又会怎样想呢,莉莉雅?”
“……”
“而且,我也不是什么善良的人,从来都没有是过,也永远都成为不了。这么简单的道理,我活了这么长的岁数才缓过劲来,太迟了啊……太迟了。造化弄人啊。”
“团长?”
“纷争地带的诞生,就是因为过去的我沉浸在英雄梦里,一步步把我本该守护的人民推进了战乱之中。吸取了教训来到阿斯拉的我,见证和容忍了太多的恶。没有拔剑,也只是因为这些披着华美衣服的脓疮长在这个王国的心脏,剜去以后就会让王国失血而亡,伤害无数更多的人!”
惊讶莫名的莉莉雅,没有立刻提出问题,仅仅是放下了茶杯,摆出无比认真的倾听者的姿态。而面对着这样的莉莉雅,团长猛地灌下了好几口茶水,哪怕那仅仅是茶而不是烈酒:
“上上一次我过于活跃,做不成英雄了。上一次我过于怠惰,做不成好人了。这一次呢?这一次的我,会堕落成什么模样?不,早就已经堕落了吧?”
“团长,您说这一次是指——”
“啊啊,就是前菲托亚领地的事。”
团长上下打量了两眼莉莉雅,轻叹道:“莉莉雅,你在这儿待了这么久,看样子也把这里当成你的又一个家乡了吧?”
“嗯。”
“这样的你,对于向领民们挥下屠刀的我,居然没有一点苦大仇深的样子,还愿意相信我是一个好人呢。”
“可是……不管您有怎样的苦衷,最终屠刀并没有挥下去吧?”
听到莉莉雅的安慰,团长摇了摇头,轻声念道:“「黯黯阴霾,杀不用刀。万人不死,一人难逃。」”
“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这是很久以前,一个自称会占卜的吟游诗人,对我说的一句没头没脑的预言,那时我没有太在意。但是最近呢,我越来越频繁地做梦,回忆起我自己的各种往事,这句预言对现在的我而言,恐怕已经可以用字面意义去理解了。”
“我还是不太明白,请指导我吧!”
“当黑暗的阴霾笼罩大地的时刻,不用刀剑施展的杀戮将会开始。逃出被屠杀命运的幸存者,大约一万人左右;另外有一个人,不是被那样的方式杀死,却仍然将要面临死亡的命运——既然是对我口授的预言,大概说的就是我了吧。”
“怎么会是您!而且等等,不用刀剑的杀戮指的到底是——”
“是这场将降临于前菲托亚领的大规模魔力灾害,虽然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样子。”
团长说完以后,又连连摇了摇头,再次灌了几口茶才继续说下去:“但是不,不对。这是人祸而不是天灾。”
“难道是什么人强到了掌握可以毁灭菲托亚领地那种程度的魔法吗!究竟是谁!而且,为什么偏偏是菲托亚领地!”
“我说是人祸,因为如果我尽职尽责地完成了迁徙领民的任务,事情必不至于如此!在多纳提领地和乌斯尔领地,明明已经准备好足以安置菲托亚领民的地方和物资了!明明有了这种程度的准备,最后却演变成差些真的要屠杀市民的事态,而最后愿意跟我们出来的人也这么少,那些留下来的人呢?”
团长注视着杯中映出的自己那凄然的眼神,声音都嘶哑了一些:
“我没有用刀剑杀掉他们,但是让他们留在那里,同样是让他们去送死!间接的凶手也是凶手,而我……也许很快就要见证……”
“就不能把这场魔力灾害给退治或者封印掉吗?抱歉,团长,因为我对魔法也基本一窍不通,但既然都提前知道了这么久,却只能坐看它发生,这种事情才是最不寻常的吧!”
团长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轻轻点了点头,而莉莉雅也继续说了下去:
“王国也有着魔法师公会,还有不逊于拉诺亚魔法大学的王立学校,过去在亚尔斯市,我听说还有炼金术士大人率领的宫廷法师们!明明有这么多的魔法师,为什么这几年没感受到他们在罗亚和其他地方有活跃呢!所有的强大的魔法师聚到一起的话,难道还有解决不了的什么魔力灾害吗……结果能预言到灾害却只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种事情绝对很奇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