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雅视角】
“接下来的灾害的确被预见到了,而预见以后的决策却不是抵抗,而是疏散。”
团长捧起茶杯痛饮几口以后,才继续说下去:
“没有调遣许多魔法师到菲托亚领来提前抗灾,也并非不作为,而是把他们派遣到别的领地修建安置移民的设施,要不然也不可能在区区几年间就准备好……如果真的被质问理由的话,上面想必会这么回答吧。”
团长说的不是“国王陛下”。莉莉雅心中一凛,但是没有仔细问下去。短暂的片刻沉默以后,她才轻轻说道:“但是骑士团发布的公告里不是说,因为伯雷亚斯家勾结邪教徒,所以才会导致前些天罗亚的灾变,成为魔力灾害的祸源吗?是其中另有隐情,还是说……”
“莉莉雅,你是觉得既然预见了,上面就应该提前对伯雷亚斯家出手,扫清那些打着米里斯教旗号的疯子,事情就不至于此吗?”
莉莉雅沉默地点了点头,而团长的脸上也浮现出一丝苦笑:“你很敏锐,莉莉雅。我也想知道这背后的真正缘由,很遗憾,哪怕是我知道得也不比你多。”
“如果就连团长您都没有资格看见事情的全貌……”
莉莉雅想了想,深吸一口气,注视着团长忧伤的双眼,十分认真地说道:“那这不就是说,无论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团长您都绝不是真正的凶手!”
“不,莉莉雅,如果我更加尽职的话……”
“团长,我真心相信您是一个好人!”
莉莉雅的声音更加急切了:“如若不然,您根本不会这么纠结和痛苦的吧!也请您不要为不在您掌控之中的事而痛苦了!您被派遣来这里迁徙领民,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要说服这么多人背井离乡,不管怎么看都不可能做得到的吧,这么离谱的任务!”
“命令就是命令,莉莉雅,哪怕是我都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答应了的命令就要去执行,要是没有执行到位的话,最后造成的一切伤害,能怪罪的罪人不就是我……”
“团长!”
莉莉雅咬住了嘴唇,不知不觉间已经伸出双手,握住团长微微发颤的一只手,声音也变得柔和了一些:“请您不要再苛责自己了!不管什么样的法庭会这么审判,您都绝不是什么罪人,真凶都另有其人的吧!”
“莉莉雅你才是,你不对着我愤怒,反倒还来安慰我吗?”
团长看起来没有十分领情,反倒露出了一些不悦的眼神:
“若不是那天鲁迪乌斯站出来阻止了我,为领民出了一口气,我的剑刃上就要沾上罗亚市民的鲜血了!我要是真的动了手,真的杀死了你重要的人,甚至是杀死了你,那你死前难道不会怨恨我吗,还会这么宽恕我吗?”
“……”
“回想一下吧,莉莉雅,你说那天你也在暴动的人群里,你应该还不至于忘记掉那时的心情!”
“我没有忘记,团长。”
莉莉雅仍然没有放开手:“我还记得那时您举起剑时的表情,不是已经难受到快要落泪了吗!所以那之后您输给了鲁迪乌斯少爷,正是因为您也渴望着能被阻止的吧!”
“……”
“团长您有着巨大的苦衷,您无法掌控,无法违背,甚至无法倾诉。知道了这一点的我,又怎会再苛责您这样的好人呢?”
“真是的,莉莉雅……把原本的命令执行成这么不上不下的样子,这样的我已经是罪人了啊。”
“也请您不要再以什么‘罪人’自称了!来自‘上面’的审判和来自内心的审判,您终究选择面临前者的话,那就至少不要这么自暴自弃了!这样一来的话,原本能做得到的事都会做不到了!”
莉莉雅的手握得更加用力了:“如果您不嫌弃的话,我愿意与您一起去面对!我愿意成为您的共犯!我很弱小,我早已失去了挥剑的力量和心气,也没有什么别的才能,但是至少……像这种程度的陪伴和聆听,我也能做得到,无论什么时候我都欢迎的!”
“呃……”
团长移开了目光,片刻以后才略显强硬地抽出了手:“那个,莉莉雅,你也不用把话说到这个份上……而且你也有你自己的工作,还要照料那个叫诺伦的小姑娘的吧。”
“我……抱歉,团长,我并不是说那个意思……”
“没关系,莉莉雅,你已经很够意思了!肯陪我掰扯半天这些莫名其妙的话语,我也感觉好了不少……谢谢你。”
团长将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以后,才站起身来,背对莉莉雅重新开始穿着那副黄金盔甲:“等在特内贝镇安顿下来以后,咱们再继续聊一聊怎么样。”
“嗯。”
“你自己的工作也谈不上轻松吧?格雷拉特家是个什么样的状况,我这个外人也不好多问,不管怎么说……要是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地方就别客气,我姑且也是骑士团长呢。”
“嗯,谢谢你,团长。不过您之前提醒得是,我还是先去和鲁迪乌斯少爷坦诚地谈一谈吧。毕竟,现在是他在维持着我的‘工作’,再加上希瓦莉尔大人也听他的话,那么他才是格雷拉特家真正的顶梁柱呢。”
【鲁迪乌斯视角】
“好可爱!简直就像小小只的鲁迪乌斯一样,比那家伙本人都更可爱!来,小诺伦,叫一声姐姐!”
“艾莉丝姐姐~~~”
“来,赛菲老师你也抱一抱小诺伦吧,你不觉得她可爱吗?”
“我就免了,我真的不想太接近小孩子。”
“来,小诺伦,这位是赛菲姐姐,而这一位是玛奇玛姐姐……”
“呜哇哇哇哇哇哇……!”
“挣扎得这么厉害,简直就像跟什么恶魔面对面一样?嘻嘻,小孩子真是诚实呢。”
希瓦莉尔、希露菲和我三个人一起回到了宿营地附近。远远看去,我没有看到莉莉雅的身影,但是似乎已经有人把诺伦给送到了我们这边,然后诺伦立刻成为了大家的团宠,被轮流拥抱和投食,看起来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
“不许逃,鲁迪乌斯君。”
我的脚步还没转过四十五度,就被希瓦莉尔拽住了手:“事到如今,你不会再说些什么离开了你,格雷拉特家会更好,诺伦也会更好之类的蠢话了吧?更不用说保罗和塞妮丝还未疗愈,你可别说只要你雇用了莉莉雅,就已经尽到你职责了!”
“哎呀,我哪有这种意思……”
“跟现在的诺伦不沾边的乌七八糟的事,你就别再去想了,鲁迪乌斯君。说起来,我还有一件事要提醒你呢。”
希瓦莉尔对着希露菲眨了眨眼,示意她先过去和大家汇合,然后才对着我弯下腰,以几乎要亲到脸一般的姿势,贴近我小声说道:“你还记得玛奇玛说的那些话吗?所谓的等价交换(give-and-take)?”
“嗯……怎么了,突然提起这件事?”
“别相信玛奇玛的那套胡言乱语,鲁迪乌斯君。”
我下意识地瞟了一眼营地。篝火旁边,大家围着小诺伦其乐融融,希露菲也加入了她们的阵容,而玛奇玛似乎好奇地歪了歪头,往我们这边望了过来。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想说的其实很简单!鲁迪乌斯君,至今为止我一直爱着你,从不是在期待着你能怎么回报我,而是为了让你的心里有足够的余裕,能够坦率地把你自己的爱再交给别的孩子,无论是你中意的女孩,还是你的家人也罢!要是现在你面对诺伦这样的亲妹妹都只有内疚和胃痛,为她做什么事都只会为了补偿她而不是因为单纯地爱她……你的心里要是没有余裕的话,不就显得我也没有给你足够的爱吗?我真的会生气!”
“别念了,老师,求求你别念了……我会改正的啦……”
希瓦莉尔今晚到底怎么了,一而再再而三地说出这么多甜蜜的话语?该不会是因为我和希露菲相互告白,她就算说好了接受,心里也或多或少有点不是滋味?说实话,像是希瓦莉尔这么强大的恋人,还会为我心生醋意的话……
现在绝不是什么自我陶醉的时候啊。
要给希瓦莉尔安心感。要努力成为有气量担负复数的爱的男人。
“老师你的意思我也明白了……无论前世我怎么亏欠诺伦,我也已经再也无法挽回,也没有资格说什么补偿之类的话了,在我面前的,仅仅是一个需要我普通地做个合格兄长的普通妹妹而已!”
“就该是这样,明明是早就该明白的道理!”
“谢谢你,希瓦莉尔老师。我也早就该叫你老师了,而不是被我的心结束缚住……你给我的除了爱以外,还有这么重要的教导呢!”
“现在叫我老师,也总比永远不叫好吧。我也很开心呢,为什么老师会爱上学生,我已经完全理解了。”
“那我们一起过去吧,希瓦莉尔老师。啊对了,要是你说你从不期待着我能怎么回报你,我也会稍微生气那么一点点!”
我和希瓦莉尔老师并排着走回宿营地,这段最后能两人独处的时间弥足珍贵。我一边微笑着注视希瓦莉尔的面庞,一边小声地说道:
“能为你做点什么的话,我也会特别开心特别幸福呢,对我而言你就是这样的存在!我知道现在你力量在我之上,战斗的时候也许也会有还不适合我上的场合。接下来的战斗绝不会轻松,不过再怎么危险的事,我们不都是一起去面对吗?我绝不会逞强闹脾气,不该我上的场合非要强上,而老师你也一定不会为了保护我而瞒着我,在我能为你做点什么的时候却不开口,对吧?”
“……”
希瓦莉尔的脚步一滞,然后才伸出手来,久违地轻轻捶了一下我的头顶:“听我说完一番话以后,你也要现编这么一段情话来回敬我,你这小子到头来不也还在等价交换么!”
“别打了别打了,要是长不高的话你要怎么负责!”
“哼,至于么。”
希瓦莉尔别开了脸,快步地走在了我前面,最后那句话与其说是说给我听,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鲁迪乌斯君长高以后的模样吗……真是的,现在就想看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