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乌斯视角】
现在,我起飞了。
不是朝着天空,而是朝着地面。
起飞的不仅仅是我的身体还有我的精神,而方向则是地狱的最深处。
再不做点什么,不咏唱点缓冲用的风魔法什么的,现在就是我人生的最后三秒钟了吧。
就算我现在还没有抵达前世的魔法水准,但认真拿出真本事的话,从天上活活摔死绝对是最耻辱的死法之一了吧。但是,我的头脑根本没有任何余裕思考魔法方面的事,所有的脑细胞都被走马灯的画面占满了——
“无论是顺境还是厄运,无论是喜悦还是创伤,无论是义举还是恶行,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你我都将共同面对一切,分享一切,见证相互的命运,直至死亡将我们分开——你,愿意吗?”
为何会以这样的方式履约呢?
“抱歉,鲁迪乌斯君,我很好,我什么事都没有……抱歉,可以就这样待一会吗?我想要就这样抱一抱你……可以吗?”
我为什么没有早点察觉到呢?
希瓦莉尔是从太古时代活到当代的长生种。就算这些年月里清醒的只有一小部分……传说中活得越久就越知天命,难道希瓦莉尔觉察到了什么,最后决定她自己扛下所有吗!?那时的她显得那么脆弱,泪水浸湿了我的肩头,那无声的求救,我竟然一点都没有觉察到吗!?
“希瓦莉尔,当不得不作出抉择的关头来临时,我一定会选择你。”
那时的我都在说什么傻话啊?
到头来,作出抉择的那个人根本就不是我,我甚至连最后的一面也没有见到,最后的告别都未赶得上!不,这么说得似乎希瓦莉尔决意抛下了我一般,可如果我从出生到现在的这几年没有怠惰而是更加地努力一把,如果我能成长得更快一些,如果我能早日追上她的力量,她也不至于为了“保护”我而独自赴死……
死……
希瓦莉尔老师,我的家庭老师,我这一世的恩人、挚爱还有共犯,在我没有看见的地方,死了……
“鲁迪乌斯……”
我那已经被走马灯占满,彻底无法分清过去与当下的头脑,挤进了一丝嘶哑的吼叫声。啊,那是我身下的玛奇玛,我们骑乘的雪龙兽在半空被击杀,我们就这样毫无防护地向地面飞去,再不做点什么就要两人一起粉身碎骨……啊啊,必须做点什么,必须咏唱「风」魔法,明明本能知道必须这么做,可我如坠冰窟的脑子甚至连咏唱点什么的余裕都已彻底失去……
我像是被温水煮熟了的死青蛙一般毫无反应,就连眼泪都没有挤出半滴。视野之中除了急剧接近的地面,还有玛奇玛那无比复杂的眼神,是失望吗?是悲悯吗?还是寄托着什么别的意志?最后一刻,她的双手按在了我的身上,并不大声的话语无比清晰地传到了我的耳中:
“活下去!!!”
“——!??”
就在那一瞬间,我被施加了朝着天空的全力一推,避免了当场粉身碎骨的命运。而在我踉跄落地之前,我已经听见轰隆一声巨响,那是最后一刻全力推我的玛奇玛加速砸进大地的声音;当我的目光投向那个到处布满了玛奇玛的巨坑时,已经归零的理智值彻底掉进了负数的领域——
“哼。最后竟然是摔死,就算可以靠权能再生,耐久度也有着一定极限吗。”
阿尔曼菲没有翅膀,但他有短程的闪现技能,就这样轻盈地落在十几步开外的地方,看了看玛奇玛的残骸,然后对我冷哼一声:
“鲁迪乌斯·格雷拉特,佩尔基乌斯大人为何中意你,我大概有数了。你哪里还是个人,简直就是个魅魔啊,而且还是对恶魔特攻的魅魔,竟然能吸引到整整两个恶魔甘愿为你而死——遵照她们的遗愿,我不会过多难为你,过来,我带你去觐见……嗯?”
现在的我已经不是言语能够沟通的生物了。阿尔曼菲的话我能听懂,但是那些词句全都从我的脑子表面滑了过去,现在我的脑子里只知道——
希瓦莉尔死了。
玛奇玛也死了。
那么,我也是时候去死了。既然要死,当然不能引颈受戮,而要把剩下这条命,在剩下的几分钟里以效率最高的方式用掉。
迎着阿尔曼菲惊讶和轻蔑交织的眼神,我对着他举起了绀碧色刀刃的魔剑,然后下一瞬间——
「二十重拔刀」!
我知道我的剑术水平有几斤几两,仅限切磋的话我连基列奴都打不过。这项北神流的奥义,我前世和此世都从未真正挥洒出来过。
但是,就像解开了什么脚镣一般,现在的我再也不需要思考家人的事,思考保护的事,思考未来的事——我已经没有了未来,我全身全灵都只需要投入一件事,那就是杀!我要把眼前的这个「光辉」的阿尔曼菲剁成肉馅喂狗!!!
回转吧。
我全身仅剩的魔力沸腾了。这是最危险的自循环咏唱,仅为在最短时间里透支最大限度的魔力,稍有不慎就会成为废人甚至当场暴毙!拉诺亚的魔法大学不会教这种禁忌的技巧,只有剑走偏锋的邪道魔法师才会这样尝试,还好前世有过经验……
回转吧。
我全身的血管里仿佛运送的不再是血液而是细碎的玻璃渣子,所有神经里都在传导剧痛的信号,就该这样痛,只能这样痛!我不会说这样的酷刑是我应得的惩罚,比起我真正该受的惩罚不到万分之一,但现在肉体的剧痛是恰到好处的兴奋剂,能将我迷糊的意识锚定在复仇的唯一目标上!
回转吧!!!
我没有咏唱风魔法,然而空气在为我让道。我没有咏唱火魔法,然而刀刃已滚烫发热。最重要的是,我原本就没法像一般合格的剑士那样做到斗气缠身,但是这样不计代价地挥洒魔力,我同样可以用魔法来堆砌出离谱的敏捷与力量!我这具未成年的身体作为容器过于羸弱,现在已经有了开裂的实感,但是没关系!只要我四分五裂之前的那一瞬间抵达的话,只要我把刀刃捅进阿尔曼菲的躯干狠狠搅动一番的话——
“咕哇——!!!!!”
扬向天空的血液,既有阿尔曼菲的也有我的。
就在如同永恒一般漫长的须臾之间,我已经突进了与阿尔曼菲之间的距离,将魔剑确切无疑地击穿了他的心脏并剜出坑洞;然而我的手却已再无余裕移动分毫,因为我的腹部同样开出了一个血洞,从那里穿出了一只拳头。
“帕尔堤姆特……”
阿尔曼菲的双眼也开始冒血,他狠狠地瞪向我身后的偷袭者,气若游丝地呵斥道:“你怎么这才……”
“哦呀,哦呀呀,阿尔曼菲君,你在怪罪身为「暗黑」的咱为什么会对身为「光辉」的你袖手旁观?这是阿尔曼菲君特有的冷笑话吗?”
充满恶趣味的嬉笑声从我身后响起:“看样子阿尔曼菲君很痛苦呢!等待佩尔基乌斯大人复活你之前,就让我来帮你解除痛苦吧!这可不是像希瓦莉尔君那样手足相残,是相互的帮助呀!我帮助了你,这位鲁迪乌斯帮助了我,真是太美好啦!”
砰地一下,我像是只垃圾袋一般被不留情面地摔在了地上。意识彻底黯淡下去的前一瞬间,我看见阿尔曼菲的头颅滚了两滚,带着惊愕的表情停在我的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