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瓦莉尔视角】
露西出事了。
不幸中的万幸,守护着村子的结界仍然坚挺,露西并不是被结界外的魔物攻击才身受重伤。
赶到事发现场的鲁迪乌斯和希瓦莉尔,看到露西被村民们苦命按住,她不仅身上到处有着伤口,而且还带着一脸歇斯底里的表情大喊“快放开我”。从村民们的叙述,鲁迪乌斯夫妇听到了事情的经过——
露西的翅膀长硬了,字面意义上。
尽管只有希瓦莉尔一半的遗传,露西也终于在今天彻底获得了用双翅飞翔的能力。而会飞的她想干的第一件事就是不辞而别,可是做不到,无论从哪个方向飞走都无法突破结界的束缚!她没有父母那样的魔法才能,她只有一股青春期孩子的莽劲,她就那样没有任何防护地向着天空冲刺、坠落、再爬起来继续冲刺,越来越狂躁,直到全身伤痕累累,动作也慢到能被村民拦住——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看到一脸担心的鲁迪乌斯夫妇出现在面前,露西的双眼彻底失去了高光:“放我出去……爸爸,妈妈……求求你们,放我离开这个鬼地方……”
“「风愈」(Wind Healing)——”
希瓦莉尔擦了擦眼泪,咏唱圣级的治愈魔法,露西身上那些往结界边界上撞出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然而这对露西的精神却于事无补。鲁迪乌斯示意村民们可以后退了,然后才上前蹲在露西身边,以尽可能温柔的声音小声说道:“对不起,露西——”
“我想听的不是这个……”
“但是,外面的魔物真的非常地密集啊!结界哪怕只打开那么一个小口,这个村子都经不住魔物的围攻——不懂事也该有个限度!看看你周围的阿姨们姐姐们,你从小到大被这么多人照顾,你难道想要她们都去死吗,露西!?”
但是,同样的说辞重复了这么多遍,露西真的会买账吗?她布满血丝的双眼越过父母的面庞,扫视着周围局促不安的村民们,其中的意味已经不言而喻。
“爸爸你当然……”
露西那空洞的可怕眼神回到了鲁迪乌斯身上:“……当然会心疼村里的大家了,毕竟被收容到村里的幸存者全都是女性,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鲁迪乌斯一下子露出难堪的表情,和希瓦莉尔飞快地交换了一个眼神。的确,从最一开始收容了布兰卡姐妹,直到数年前再也没有新人出现,那些有幸被收容的幸存者无一例外全都是女性。虽然两口子偶尔拌嘴时也会用这件事打趣,但这个未解之谜终究没有任何解答;难道说十几年前「枪」之恶魔那无差别的大屠杀还有那之后的混乱时期,女性更容易活下来吗?
“露西,你想说什么就直说,不要对你爸爸阴阳怪气!”
希瓦莉尔轻轻一叹,想要伸手轻抚一下亲生女儿的面庞,终究收回了手:“而且,保护这个村子的结界最初不是你爸爸设立的,而是我,怎么可能会向你想象的那样……”
“啊啊……果然不可能是爸爸想要在末世当土皇帝,才用魔法圈了这么一块地把我们关起来……”
“露西!”
希瓦莉尔的声音稍微强硬了一点:“不要对你爸爸说这么过分的胡话!你爸爸仅仅是村长而已,根本没有你想的那种乌七八糟的事!”
“嘛,希瓦莉尔,别怪露西,她毕竟也到了想象力丰富的年纪……露西,你对爸爸有什么想法都可以说,怎么说爸爸我都完全没关系,但是这种自残的傻事可不要再重复第二遍了,好不好?我和你妈妈都真的很担心……”
鲁迪乌斯没有因为露西的逆天发言而立刻动怒,仍然好言好语地安慰着她。而露西仍然毫不买账,空洞的眼神与希瓦莉尔四目相对,饱含疲惫的声音尤其令人心痛:“妈妈……”
“怎么了,露西?”
“为什么,妈妈就能忍得住呢?”
露西一边说,一边流下眼泪,紧紧攥着自己的拳头:“忍得住在这么小的村子里,在这个自己打造的笼子里,一住就是这么多年呢?”
“那是因为……”
因为能够和心爱的伴侣一同度日,因为一直能够看着你从小不点长到现在——这样自我陶醉式的话语,面对现在的露西,希瓦莉尔实在是再也说不出来。而露西也已经从妈妈的沉默中读出了话外音,自己的声音之中也越来越愤怒:
“我很感谢爸爸妈妈,很感谢村里的大家,可我实在是快要临近极限了——村里的每一间房子每一个人我都知道,同样的每一天都在重复,重复,重复,重复,重复!!!什么村子,明明就是笼子!!!我要在在一眼望得到头的笼子里吃饲料度过这一生吗!!!”
这是完全情有可原的愤怒,也是完全束手无策的局面。死水一般的生活重复了不知道多少遍,同样的烦恼提出了不知道多少遍,同样的解释也说出了不知道多少遍,直到现在——鲁迪乌斯两口子都已经哑口无言,而露西还不满足,对着自己的妈妈已经接近嘶吼:
“妈妈你受得了我也受不了了!!!我背后长着这对翅膀难道是装饰品吗!!!我想飞,就算被魔物杀死也好,能飞多远我就飞多远!!!我是自由的鸟儿,不是妈妈这样的走地鸡——”
“啪——”
露西的一侧脸上多了掌印,而鲁迪乌斯无论是停留在空中的手掌还是声音都剧烈地颤抖着:“向你妈妈道歉!!!”
“我偏不——”
“鲁迪——!!!”
希瓦莉尔死死拦住了鲁迪乌斯,声音带着哽咽:“快住手!该道歉的是你!该道歉的是我们——”
“可是她……”
“足够了,已经足够了!”
围观的村民们没有人指责露西在说什么不孝的胡话,大家面面相觑,脸上全是交织着不安与悲戚的表情。觉察到气氛已经大不一样,爸爸和妈妈都已经泪流满面,露西终于安静下来。这一次的危机也许暂时度过了,毕竟是一家人吵完架以后还有希望和解,但是……既然根本的问题就是个死结,谁都心知肚明这绝不会是最后一次。
就这样凝重得几乎滴出水来的空气,压得所有人说不出话,直到希瓦莉尔抹了抹眼泪,对周围的村民说不用担心结界的安全,接下来是家事,遣散了围观的所有人,这里只剩伤心的老父母和叛逆的大女儿。
“怎么了……”
露西没有再试图逃跑,也没有再对父母口出不逊,仅仅是带着放弃治疗的空洞眼神望着紫色的天空:“接下来怎么着……禁足吗?几天,几个月,还是几年……但是关在房间里,跟关在村子里相比,都没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