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丝视角】
那个米里斯称作米娅的巫女,总感觉有种赛菲老师的既视感啊。第一眼看见的时候,艾莉丝就在这么想——
同样是小小的个子,面孔也十分相似,头发的颜色比赛菲老师浅了一些但也梳着同样的单马尾。要是换上赛菲老师的法袍和魔杖,戴上赛菲老师的平光眼镜,和老师放在一起的话简直就是双倍的……
想什么呢,人家可是几千年前的历史人物了。
但说不定是赛菲老师的祖先呢。米娅要是跟那个传说中的米里斯是一对,那赛菲老师岂不是有圣米里斯的遗传!?这不本来应该成为米里斯教的什么圣女之类的吗?结果别说从教会沾到半点好处,在罗亚还被狠狠地祸害了一把,米里斯教到底在干什么啊!
嗯,果然是想多了吧。
而且这个米娅真的好逊哦,别说什么王级或者圣级的水魔法,就连最基本的「水弹」都不能放出来,但是却会比「水弹」更复杂也更不知所谓的魔法,用扇子喷出细水流或者让掉进水杯的种子发芽什么的。
那种程度的杂耍,只能说是一点都不魔法。但是,今天的「魔法」一定程度上已经是一加一等于二、苹果向下掉落、人生终会结束一般的规律;而在那个群魔乱舞的年代,所有的咒语和魔法阵和乌七八糟的祭品和仪轨,全都是人类在与异世界的恶魔们沟通,乞求恶魔从指缝间漏出些许的奇迹——
深夜时分的米娅,正在十分虔诚而又十分卑微地「祈祷」。
与米里斯那样的过家家不同,米娅的「祈祷」真的在与什么镜头以外的存在进行沟通。她解开平时的单马尾辫,编成稍微有点新奇的波浪卷,身上穿着轻飘飘的薄透羽衣,微颤着跪在仪式场的中央。周围有许多蜡烛排布出奇异的魔法阵,烛光映照出仪式场四周围着的草绳,草绳上系着的白色纸片无风自动,如同响尾蛇的嘶嘶低语……
“……慈悲的「水」之精灵啊,请您收下您庇护的人们虔诚地进献的贡品……”
真是好心肠的恶魔啊。毕竟米娅捧起来的巨大木头酒杯里,并不是装着人血之类的猎奇饮品。
是全村最好的泡泡酒。
没见到「水」之恶魔现身,也听不到恶魔在说什么,但是片刻以后,米娅缓缓放下酒杯,自己尝了一口,然后紧皱的眉头舒缓了一些——恶魔大人把酒变成水了。以那位大人的作派,算是姑且收下了贡品,愿意留下来听听祈祷的象征呢。
“……伟大的「水」之精灵啊,以您超乎此世的眼光而言,这份贡品有多么寒酸自不必说……但还请饶恕我们,这已是耗费了许多村里的粮食酿造,精挑细选的产物……”
米娅的表情交织着烦恼与畏惧,陷入了片刻的沉默。而在这段镜头以外,艾莉丝微微咬住了嘴唇——她已经凭直感猜中了米娅接下来想要作出怎样的祈愿。
“……坦白说,村子的收成不太好,今年的雨水更是稀缺,您看……只要您一个慈悲的念头,只要您多赐下一些权能……不,至少您肯多降下一些雨水的话,村里也能多一些收成,也能匀出更多的口粮,酿造献给您的贡品……”
米娅越是祈祷,声音越是低微,看她那副样子似乎自己都不信自己说的那一套。想想也是,就算那个「水」之恶魔似乎不会生啖人肉,好歹也不会是什么善神,怎么可能会收下一杯泡泡酒就肯保一个村子风调雨顺呢?
看不见那个「水」之恶魔的样子也听不见它的声音。但是系在注连绳上的纸片又唰唰地动了起来,仿佛在嘲笑米娅无理的祈愿一般。而米娅则颤抖着说道:“……您说得没错,一点都没错!可是……可是……就算现在根本做不到‘等价交换’(give-and-take),能不能请您发发慈悲,把额外的奇迹当成……没错,当成借给我们的份……要是村子收成好了,人口也能兴旺了,有更多的人信仰您、供养您的话……”
「水」之恶魔这次似乎只说了一句话,让米娅当场愣住了:“……不需要?不需要的意思是说……不需要贡品也不需要信徒……兴趣……您说……兴趣使然?”
咣当一声,米娅手执的酒杯滚落在地,她此刻的表情如遭雷击:“您不是和初代的祭司,米格路德大人立下契约说……什么,那根本不是契约……?可那之后每一代的祭司和巫女都会获得您恩赐的权能……啊?像是……把糖块掰给蚂蚁玩一样!?您这是在说您的信徒对您而言,是蚂蚁一样的虫子吗!?”
哗啦。
注连绳上的纸片没有动,也没有风刮起来的样子,但是构成魔法阵的所有烛火在同一瞬间熄灭了,仿佛无声的严厉警告。而米娅也立刻匍匐在了地上:“……对不起!「水」之精灵大人……对不起,请责罚我这个愚不可及的巫女,求求您不要把怒火倾泻到这个村庄的每一个人……”
“赛菲老师也会露出这样的表情吗……也会像这样,跪在恶魔的面前苦苦恳求吗……”
看着此刻的米娅,艾莉丝感到一丝没由来的心酸,忍不住浮想联翩。如果赛菲老师在自己面前这么卑微,艾莉丝多半会怒火万分,无论对面是强到多么离谱的恶魔,也一定会去和它拼了老命;可是换作自己处于米娅的立场呢?假如自己担负起了与恶魔沟通的「巫女」职责,假如一整个村镇甚至更多的人的存亡都压在自己的肩上,自己还能有多硬气呢?
“……对不起……”
「水」之恶魔兴许已经离开了仪式场,而米娅仍然没有抬起身子,只是无助地啜泣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出言不逊……我不应该奢望进献些许酒水就让您降下改变天象的大奇迹,呜呜呜,对不起……没有通过您的考验,我也许已经巫女失格了吧……求求您至少告诉我,献上怎样的祭品,才能拯救这个逐渐凋零的村子呢……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全部的血肉和灵魂都好……如果,只有我一个人的话……求求您……”
干枯的木乃伊投影出这一幕画面暗了下去。站在木乃伊上的那只乌鸦,咔哒咂了一下鸟喙,嬉笑着发声了:
“虽然我也不知道「水」之恶魔到头来都说了些什么,不过作为同类,是我的话大概会这么说哦——”
“光是牺牲自己一人就想拯救一整个村子?对着恶魔说什么胡话呢,这不是一点都不‘等价交换’(give-and-take)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