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迪乌斯视角】
那么,姑且说一说札诺巴和帕库斯这一对兄弟的事。
作为下一届西隆国王最有力的两名人选,按一般人的想象,恐怕只会是兄友弟恭、尔虞我诈,一山容不下二虎的关系了吧。
但事实上,札诺巴和帕库斯一向都只是若即若离的关系。说不上关系很好,但哪怕扯上王位继承这档事,被不同的势力窥觑和裹挟,但也都没有真正去算计和敌视对方。
札诺巴有个“拔头王子”的绰号,说的就是他在某个不幸的弟弟床前,正想抱起婴儿一同玩耍,却将他的脑袋拧了下来。他的妾室母亲被流放,他从此以后和所有的兄弟姐妹都保持着距离,只沉浸在人偶的世界里而尽量不与他人打交道。
作为一届狂人的札诺巴,还有一帮贵族支持他当国王的缘由很简单,无非是希望他广纳嫔妃,多为西隆王国产出更多的战争机器;而并不好战也并不嗜杀的他,既没有明确退出选王,也不努力下到更深层的迷宫,心思恐怕也很单纯:王位得到了的话就能作为国王建造更大的人偶工坊,得不到也只是小事一桩,不值得牺牲更多玩赏人偶的时间去做准备……
而帕库斯呢,作为正宫在克服孩子惨死的精神创伤以后诞生的下一个儿子,各方面都只能说平平无奇——外貌也好,头脑也罢,还有剑术与魔法的才能也是。他的性格不算邪恶,但至少可以说顽劣,对服侍他的下人吆三喝四,对老师的教导左耳进右耳出,不管学点什么都是三分钟热度。
究竟是帕库斯自己破罐破摔了所以根本不被大人期待呢,还是顺序反过来了呢。总之,若是没有他在拉塔基亚迷宫踩中转移陷阱的奇遇,整个宫廷里,谁都不会高看帕库斯一眼……哪怕他自己的亲生母亲和父亲。毕竟西隆是个实力主义至上王国,就算是正宫的孩子也算不得什么加分项。
过去帕库斯的兄弟姐妹欺负他取乐时,会不会有人帮他做主,可想而知了。毕竟蓝道夫也不是他一人的保镖或者教头,而且蓝道夫作为一个外人也只有教导“技术”的资格而不能严厉管束王子王女们。就在蓝道夫不无遗憾的注视下,帕库斯本应继续在阴影中等到选王结束,然后领一笔津贴作为失败者出国留学,结果他却第一次获得了巨大的力量、第一次能做到什么只有他能做的事,第一次站到了舞台的正中央,沐浴所有人的视线。
面对跪在自己面前死乞白赖的五哥,帕库斯犹豫了。他在三哥札诺巴和五哥维伦维尔之间,实际上更倾向于前者,毕竟三哥虽然疯狂但好歹从没霸凌过他,而五哥许诺的那些好处对他而言过于遥远了些!就这么不用很麻烦很累就治好五哥,总感觉像是心里有根刺或者鞋里有粒沙,这样窝了一肚子气的帕库斯,眼珠子一转——
五哥你不是和齐卡王国的公主订婚了,最近还要成婚了吗?你先别碰她,叫她晚上去给我暖床,持续到选王告一段落为止,我再把她还给你!你做得到的话那我就信你的诚意,要不然这事难办啊!
王龙王国的几个附庸国,西隆王国、齐卡王国和沙纳基亚王国,王子王女之间走门串户、相互通婚是稀松平常的一件事。和维伦维尔订婚的那个小公主,也只是个庶出的通婚素材而已,但是他和那个小公主还真是青梅竹马,甚至于他废了一条腿以后,公主还对他不离不弃,干脆就赶来住在了西隆王宫附近,而他也真正下定决心要和那个公主修成正果!
当场如遭雷击的维伦维尔,缓过来以后既没有试图再跟七弟讨价还价,也没有当场拒绝七弟的条件,就那样拖着身子走了。帕库斯以为这是无言的拒绝,没再把五哥的事情放在心上;原本他就不是真正馋五哥未婚妻的身子,而是想看平时对他耀武扬威的五哥为难的样子,狠狠地出口恶气。
维伦维尔失魂落魄地回去和卡纳德大人商量。而卡纳德什么都不需要做,仅仅是断了他一天的麻药供给——
谁也不知道那之后他跟他的未婚妻都说了些什么。但是,那天晚上回到自己下榻处的帕库斯,收到了巨大的惊吓:五哥的未婚妻,那个齐卡王国的小公主,一副哭红了脸却又强打精神打扮一番的模样,裹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纱,已经提前坐在了自己的床前!
落荒而逃的帕库斯,在偌大的王宫里漫无目的转了一晚上,本想去找五哥把事情说清楚,答应治五哥的病把此事揭过,然而却为时已晚。大约是自感名节已坏,又或许是对自己投入真心的青梅竹马彻底幻灭,那个小公主不着寸缕,用身上仅剩的那一条纱,在帕库斯的寝室里悬梁自尽了。
那一天,西隆的王室陷入火海,血流成河。
维伦维尔盗出那件他从迷宫获得的火魔法弓矢,射杀他的兄弟姐妹,射杀他的父王母后,选王中无论是支持三哥的贵族还是支持七弟的贵族都被他杀得七零八落。亲卫队不是他的对手,札诺巴跟没事人一般闭门不出;帕库斯被他追野兔一般到处乱撵,他没有一口气要帕库斯的命,而是癫狂地大笑着,要么将一般通过路人射成重伤,逼着帕库斯去医治,要么随手把帕库斯射穿一条大腿或者胳膊,让粘稠的火焰从伤口烧穿骨肉,考验帕库斯的极限……
帕库斯从昏迷中醒来之际,已经远离了曾经可以称为西隆王国的地界。实在无法再以外人自居的蓝道夫,冒着生命危险恶战一番,出手将帕库斯救走了。
蓝道夫那场恶战的敌手,根本不是药劲煽动得悲愤交加的维伦维尔,维伦维尔也根本没有机会真正置帕库斯于死地——西隆的宫廷毁灭之时,卡纳德从王龙王国召来的隐修会弟子们,作为敢死队员早已用药物调整好状态潜入宫中蓄势待发。
到最后,卡纳德没有在蓝道夫他们后面紧追不放。一部分是忌惮蓝道夫的力量吧,但更关键的是,在帕库斯还未苏醒时,蓝道夫就擅自为他做主,褪下他手上那只有着“治愈”权能的人骨手镯,扔在了离拉塔基亚市城门不远的地方。从那以后,他与帕库斯以师徒的名义结伴而行,没有再返回王龙王国,而是一路流浪,直到抵达阿斯拉王领——
“人一上年纪就容易回忆往事呢,真不好意思呢,鲁迪乌斯。”
蓝道夫对我微微眯起了眼睛:“你猜猜看,帕库斯会后悔丢掉那件迷宫秘宝的事,会因此责怪我吗?那玩意别说放在西隆那一带,就算拿到阿斯拉的王领开家医馆,都能跟最精通治愈魔法的神父狠狠地抢生意,成为所有达官贵人的座上宾了。不觉得可惜吗?”
“……为什么问我这种事。”
“怎么说好呢。也许是我的‘护身术’过于发达,在你的身上嗅到了点什么似曾相识,而又强而有力的东西吧。你就当一个老东西脑子不清醒的呓语好了——”
蓝道夫的目光别有一番深意:“所谓的‘有得选’,简直是世界上最甜蜜也最隐蔽的诅咒啊。可以选择治愈谁,可以选择不治愈谁,可以选择只把恩惠给自己看得顺眼的人,不给自己看不顺眼的人,这听起来不管从哪个角度,都是正当的权力吧。但这权力,一用起来或许会招致了不得的灾难也不好说。”
“那么,鲁迪乌斯。你接下来确实是要和我们大家一起拯救世界,但假如你面临类似的选择,你会作何打算呢?啊,不用说也没关系,我只是单纯地对即将并肩作战、需要相互托付后背的‘少年天才’感兴趣而已——”
“你的回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