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琪希视角】
在「下落恶魔」发出宣言的那一瞬间,洛琪希的眼前仿佛出现幻视。并不是因为魔眼的原因看到未来,而是被刻意掩盖的昔日记忆猛地袭来。而回忆起那些事情的契机,是「下落恶魔」的精神攻击,更是因为「下落恶魔」缝合在那条雪龙兽尸体上的人头所能辨明的面貌——
“艾薇雅斯老师……!?”
艾薇雅斯·麦格努斯。
她是夏利亚魔法大学的通识课讲师,为低年级的学生讲授魔法阵、魔药学、星象学等多个学科的入门课。一年级的洛琪希选过魔法阵的课,一开始她和艾薇雅斯老师并不熟识,直到她遭到现实的当头棒喝,发现自己身处何等对魔族不友好的环境——
在一系列巧合之下,洛琪希在图书馆盗窃案和死灵袭击案中接连被冤枉,关进了魔法大学的地牢听候发落。她无依无靠,没有人听她的辩护,也没有人来探监,直到艾薇雅斯老师的出现。
“哟,小洛琪希,看到我是不是很感动!就算暂时上不了课,魔法阵的学习可不能落下,期末考试我可不会对你额外照顾呢!我把教材和作业都带来给你啦!”
这是艾薇雅斯老师与洛琪希第一次单独相处时的开场白,让洛琪希原本感动得就要哗哗流出来的泪水原路憋了回去:“我才不小!我生在甲龙历373年!老师你明明这么年轻,分明都没有我年纪大吧!”
艾薇雅斯老师闻言只是莞尔一笑:“嘻嘻,嘴巴真甜,老师我很高兴哦!”
“而且为什么关进牢里还要做作业啊!!!开什么玩笑,我连被判了几年,什么时候出去都不知道,还做什么作业!!!”
“不要对着我生气嘛,洛琪希。我还给你带了城里甜品店的便宜蛋糕,虽然便宜但肯定比牢饭像样多了,你吃点好吃的再打起精神来好好学习呗。”
艾薇雅斯老师一边把一叠书稿还有一大盒蛋糕递进囚室,稍微收敛了点开玩笑的语调,温柔地说道:“而且我不都说了,你能好好地参加期末考试么。意思就是你肯定很快就能放出来了啊。我去调查过了你的事情,那些‘证据’根本算不上是证据,只是为了结案交差捏造出来的材料!追查到真正的犯人难度不小,但至少我一定会恢复你的人身自由,我保证!”
“谢谢……谢谢您,可是我们甚至……今天才第一次……”
“你觉得咱们今天才第一次交谈,对吧?在我的视角可不是啊,你不是已经交了十几份平时作业了吗。”
艾薇雅斯老师眨了眨眼睛,笑着说:“我虽然不会什么读心术,好歹带过了这么多届学生,学生心性怎么样,以后大概能混出个什么名堂,其实从作业和考卷就能看出不少端倪。洛琪希,你的心性很单纯很善良,你对魔法的热情更是从你交的作业里透出来啦,所以我听说你这样的好孩子被抓,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
“抱歉呢,洛琪希·米格路迪亚同学,我来晚了。毕竟我只是个通识课的讲师而不是地位更高的学阀,说得上话的教授们其实大都对你没有敌视,只是爱惜羽毛不肯为你奔走呢。无论如何,这场误会很快就要解开了,到时候看在老师我帮了忙的份上,答应我——”
“不要就这样寒心退学了,好好地继续你的学业!不要心里憋了口气就把自己封闭起来,尽量好好和别的老师和同学打交道吧!”
这是与艾薇雅斯老师的第一次交流。当然,如老师所言,洛琪希很快就被从地牢里放了出来,虽然没有收到半个铜币的补偿金,好歹也获得了副校长签章的官方公告证明她完全无辜,止住了烦人的风言风语。
自那以后,洛琪希选修了所有艾薇雅斯老师的课程,并且全部都取得了全班第一的成绩。然而,在她高年级时需要选择一个教授的研究室继续学业,而艾薇雅斯老师当即毫不留情地拒绝了她。
“为什么,艾薇雅斯老师!是我的功课成绩还不够好,在您的课上没有拿到全部的满分让您失望了吗!”
“你这傻孩子,正是因为你的成绩优秀才不能收你。”
“哪有这种道理!?”
“我不是早就说了么?我不是专长魔法研究的教授,我只是个低年级通识课的讲师而已啊。来我这里干活也只能帮我处理一些教案啊文书啊之类的杂事!所以我从来只收容一些学习态度合格但天资太遗憾,没有我帮一把忙就收集不满足以毕业的学分的学生。”
“就算是杂事也好,我绝不会嫌弃的,我也能做得……”
“洛琪希·米格路迪亚,你再这样下去我会认真地生气呢。”
艾薇雅斯老师的声音很客气,也很疏远,令洛琪希几乎掉下泪来:“你以为我当初四处求爷爷告奶奶,是为了现在能收个打下手的秘书?你对魔法既有热情,也有才能,我见不得就这么浪费掉!接下来你的责任是找一名至少属性魔法达到圣级的正教授,加入他的研究室,度过你剩下的几个学年!”
“我……老师您也许高看了我一点,也许我不那么喜欢魔法的研究呢?也许去了以后也研究不出什么名堂呢?”
“不要拿结果说事!叫你们进研究室,不是要求你们成熟到能挑大梁、发期刊!而是叫你们拓宽眼界,至少明白魔法的前沿大概在哪,那条前沿又是通过怎样的研究去推进的!低年级的学习靠读书和练习就行,而高年级的学习要跟在大师手下,搞明白新的书怎样写出来,新的知识如何诞生!”
“我知道的,可是……可是我甚至不确定以后就要搞研究搞一辈子,说不定还想去冒冒险什么的?”
“你?冒险?哦,你确实入学的调查表上填过冒险的经历,真亏你这么缺心眼还横跨了一大半个世界。你以后说不定还会再次栽大跟头呢,到时候谁去大老远救你。”
艾薇雅斯老师撇了撇嘴,没有继续损洛琪希,而是话锋一转:
“毕业不搞研究了,继续出去外面野去了,那又如何?你高年级进过研究室,增长的见识就会浪费掉么?洛琪希,我只是要你选个正经的研究室,不是在逼你选以后的人生就只要缩在象牙塔里。恰恰相反,在还有心思读得进书的年纪,体验过研究生活的苦与乐,有了这样的经验再去做人生的选择,这才是真正的有得选,而不是错过了一种可能性,自己都从来没意识到!”
“这些道理,我又不是想不明白……可是我还没有来得及为您做点什么啊,艾薇雅斯老师!”
“你有这个心思我很感动,可我带过多少届学生了,送走你还要继续带,这么多人要打交道,还搞一堆你欠我我欠你的人情,你们不嫌烦我还嫌烦!你想报答我,行啊,日后闯出祸来别说出老师我的名字就……哎,哎哎哎,怎么还哭上了嘿,洛琪希·米格路迪亚小姐,你吹的岁数都上哪去了!”
那天以后,洛琪希与艾薇雅斯老师终归渐行渐远。倒也不是闹掰了,每次擦肩而过时,洛琪希都会十分尊敬地向对方示意,感谢那位通识课的老师为自己做的一切——
哪怕最后在办公室见的那一面,洛琪希还收到了艾薇雅斯老师的介绍信,让她去跟性格冷漠但绝对有着真才实学的水圣级魔法师,吉纳斯·哈尔法斯去当面交谈。
“啊啊……”
艾薇雅斯·麦格努斯老师的头颅,悬停在自己的面前。
“啊啊啊……”
吉纳斯·哈尔法斯老师为救自己而牺牲,而自己却没能为他报仇,甚至这些年下来都没有回去为他扫过一次墓。
“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下落恶魔」精心选择的头颅唤起了凝滞的回忆,洛琪希发出了嘶哑的嚎叫声,向着天空坠落的速度更是骤然提升了一大截。而「下落恶魔」则优雅地飞舞在她的身侧,发出恶魔的低语:
「心情越是低落,肉体就越会往地狱下坠!将封印的记忆唤醒,将掩埋的创伤复苏,你的悲鸣正是餐前点心上必不可少的糖霜——洛琪希·米格路迪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