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于良业带过来的食材，是一条八斤重的黑鱼。
黑鱼，是乌鳢的俗称，肉质鲜嫩，适合做酸菜鱼、水煮鱼、麻辣鱼，也有些烤鱼店喜欢用黑鱼，但这两年就烤鱼而言明显更流行用清江鱼（叉尾鮰），或者干脆就用凌波（巴沙鱼），黑鱼更多的还是应用在需要切片的鱼类料理中。
于大爷家的客厅不算大，此时挤了五位，更显得人满为患。
但于良业乐于见到此情此景。
所谓老有所依，并不只是说老了有人供养就是幸福。
陪伴，也是晚年生活很重要的一个组成部分。
老爹能有李少安这个年纪的、活力十足的玩伴，于良业为他感到幸福。
话说回来，于良业实在是极少极少见到青少年喜欢跟老年人混在一起，这已经不是代沟的问题了，年龄差着大几十岁，根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话不投机半句多才是常态。
可是，李少安混在海边城中村的老人堆里，跟他们打牌、搓麻、泡澡、汗蒸、爬山、钓鱼，从来就没有过什么违和感。
凭借着多年经商、在社会上摸爬滚打的经验，于良业渐渐察觉到，李少安身上有一种云淡风轻的气质，这种气质通常只会出现在阅尽红尘、人生进入结尾阶段的老人身上。
和通常青年们为赋新词强说愁的老气横秋，完全是两种东西。
就很怪。
尤其是李少安的情商还格外高，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李少安的存在，老刘头是决计不可能和于大爷同队参赛的。
念及此。
于良业笑得满脸褶子，给李少安夹菜：
“安安可爱捏。多吃点嗷。”
“良业哥，别这样。”李少安翻了个白眼，“该不会是又让我帮你们改进什么菜？”
“不至于，上次你给我的配方，可是帮我狠赚了一笔。我怎么能再麻烦你呢。”于良业停顿了一下，转开了话题，“学校里最近忙不？”
“忙不忙跟我也没什么关系……不是，哥，你今天不对劲。”
“没有啊，我觉得我可对劲了。”
“别逗。嘉心糖只有在有求于人的时候，才会对贝极星低三下四。”
虽然论据很扯，但于良业知道，自己的心事，算是已经被李少安给看出来了。
“好吧，我承认……有空给我女儿补个课呗。”
“拒绝。”
“……能不能不要这么干脆？”
“你女儿那个成绩，建议还是早点找个厂上班吧。”李少安慢吞吞地嚼了一片鱼，话锋一转，“不对，她吃不了进厂的苦，还是早点找个人嫁了吧。”
“唉……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想再挣扎一下。”
“挣扎也别找我啊，我又不是学霸，哪里教得了别人。”
“可你至少能凭成绩考进桐华，再说了，安安是聪明孩子捏，咱认识这么久了，我还能看不出来？”
于良业呵呵地笑着，炯炯有神的小眼睛如狐狸般狡猾。
这位混迹于餐饮业多年的特级厨师，看人的本事，不比外企里面十年工作经验的HR差。
可是如此程度的恭维并不能打动李少安，他叹了口气，悠悠道：“聪明人最不适合做教育。聪明人在面对天资驽钝的学生时，只会不停地复读「这个不是显然吗」「搞一下就出结果了啊」「凭感觉就知道应该选C」，这并不能将高智商传递给被教育的人，只会让对方愈发地深感天赋的差距，并逐渐产生逆反心理，甚至对学习产生厌恶……”
于良业听得脑壳痛，连忙打断：“得，你说的对……唉，果然，讲道理永远讲不过你。吃饭吃饭……”
饭后。
于大爷和老刘头，双双拉肚子，蹲厕所去了。
李少安深度怀疑是他们的肠胃有问题，锅实在是不应该丢给于良业的酸菜鱼。
于良业赫然发现俩老头儿上厕所没带纸，给他们送纸去了。
于是，李少安独自在黑网吧迎接了穿着健步走活动赠送的文化衫的「爆烤大生蚝」战队的四位中老年人。
对于李少安这个年纪的斗地主选手，他们看不懂，但是大为震撼。
“嘶，你这个年纪，按照我孙子的说法……应该去打那个什么来着？嗷批嗷？”
“是LPL。”李少安道，“我都快要十八岁了，还没参加过LPL的青训，所以严格来说，已经晚了。还是斗地主比较适合我。”
众中老年人哈哈哈地笑着，他们也乐于见到牌友中混入了一表人才的年轻人。
等了些许时候，于大爷和老刘头捂着肚子弓着腰来了。
简短的寒暄和放狠话之后，训练赛开始。
斗地主职业比赛和平时朋友聚会打的路人局不同，分为红色方和蓝色方，组成A桌B桌两组2v2，每桌没有叫到地主的一方本回合退下一名选手，形成两组标准的斗地主3人局。
AB桌的发牌和座位完全对称，如果A桌红色方抓到了比较好的牌，那么这一套牌会在B桌落在蓝色方的手里，这样子，确保消除了运气成分。
基础倍率为1，出现一次炸弹倍率+1，春天倍率+1，每一副牌根据两桌的分差计算积分。
每一局包含20副牌，若是20副牌结束积分相同，则进行加赛，直到出现分差。
标准的职业比赛是BO7（七局四胜制），今晚训练赛大家比较随意，索性就玩BO5。
于大爷和儿子于良业坐在A桌，老刘头和李少安坐B桌。
两位跑肚的老头儿状态不佳，屡屡出现阴间牌序和记错牌，好在李少安牌技拔群，于良业也不是善茬。
终究，还是靠着李少安阴险的算计，以3：2险胜。
等训练赛结束都十点多了，于大爷和老刘头一边往厕所赶，一边争论今天谁更下饭。
李少安嘱咐于良业以后不要再打他补课的主意，与他道别，便回了自己的小院儿。
院门是个敦厚的老式铁门，上边焊了个信箱。
这信箱平素都没什么用，在这个年代，车马很快，书信……除了抱着情怀的文艺青年，已经没什么人用书信了。
通常，信箱都是用来放李少安订的纯牛奶，本地产本地销的鲜牛奶，总归比某两个大型乳业产出的、味道寡淡的东西要好喝的多。
可是今日不同，李少安打开信箱看了一下，里面居然真的躺着一封信。
【长歌兄亲启：
萧家有女初长成，袅袅婷婷二十余。
是时候履行你的承诺了。
——萧寒天】
看完信，李少安歪了歪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