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若言后,我继续在校园里闲逛。
学校本就不大,能逛的地方也没多少。走马观花般,各种光景一晃而过,仿佛按下快进键的电视剧,囫囵吞枣似的,只留下大致的印象。
这样的行为有什么意义呢?
有意义?没有意义?二极管似的回答并不能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我只能用沉默加以敷衍。
逃避似地取出手机,看了看屏幕——10:24,离饭点尚早,但我已经没有了继续闲逛的念头,于是朝寝室走去。
那条通往宿舍楼的坡道,仿佛还遗留着昨日的余韵,一个轻柔的身影时不时从脑中闪过,近在咫尺的远方和潜藏在眼底的忧伤,若即若离,忽隐忽现。
这何尝不是自作多情?
我苦笑着摇摇头,下意识加快了脚步。
……
门虚掩着,我轻轻推开,接着走了进去。
寝室里只剩李明义一人,他正低头注视着放在桌上的手机,时不时用手指滑动屏幕。
“其他人呢?”我一边朝自己的座位走去,一边向他搭话道。
“嗯?”他转过头,有些错愕地看着我,“啥?”
“其他人哪儿去了?”
“哦哦,老张打球,另外两个网吧连坐。”
“最后的疯狂吗?”我拉开座椅顺势坐下。
“那可不!毕竟明天就开始苦逼的军训生活,这不得好好放纵自我。”
“熬过这两周就好了。”
“这得看咱们那套军训装备质量如何,如果不好,那就寄了!”
“寄?”
“网络热词,没听过?”
“没。”我摇了摇头。
“大概就是没办法的意思。”
“哦,原来如此,话说,我们什么时候领军训服?”
“下午两点半,就咱们昨天报道那个操场,”他转头看着我,面露惊讶,“你没看到消息?”
“什么消息?”
“群里发的,就咱班群。”
“之前消息太多了,我就设置了免打扰。”
“好家伙,”他冲我竖起大拇指,调侃道,“大清的闭关锁国都没你厉害。”
“不至于,”我掏出手机,点进QQ,“马上就改。”
“诚宜开张圣听……”
“阿斗谨遵相父教导。”
“哈哈哈,咱们什么时候去吃饭?”
“嗯...11点半怎么样?”
“可以,”他点点头,接着问道,“外面还是食堂?”
“食堂吧,还没去试过。”
“听说不咋地。”
“总得去试试。”
“行,那咱们中午就去试试毒。”他转过身去,拿起手机,“等会叫我。”
说完,他继续刷起了视频。
我从抽屉里取出充电线,插上插板,给手机充电,然后将它放在一旁。
我背靠座椅,抬头望向书架,各类书本整齐斜放在上面,一个棕色的笔记本并列其中。
我有些愣神地看着它,一股难以言说的思绪在脑中翻涌,尽管肉体已经离开,但我的灵魂却依旧停留在那银杏叶飘落的长椅旁,同若言一起被囚禁在透明的牢笼中。
“窥视人心的‘魔力’吗?”我回忆着与她的对话,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将笔记本从书架上取下。
它被用来摘录书籍中令我有所触动的语句,偶尔也会记录一些自己理解。
笔记本的扉页上写着两段潦草的句子——“所有只言片语所构筑的,正是我们对书籍的认知”。这看上去像是某种总述性的序言,实际上只不过是一时兴起,想为这空白的页面增添些东西,而留下的胡言乱语。
我捏着页角,小心翼翼翻阅起过去写下的内容,如同在审视自己的黑历史一般,莫名的羞耻隐隐从心底涌现。但此刻,我想要从中得到答案,找到能够打开牢笼的钥匙。
一段又一段文字挤进脑中,在理性的擂台上反复角逐。
“回首往昔,我的人生充斥着耻辱。”
她所说的“魔力”,是这种回忆人生的痛苦呢喃?
“我与别人几乎无从交谈。该说些什么,该怎么说,我都摸不着头脑。于是,我想到了一个招数,那就是搞笑。这是我对人类最后的求爱。”
她所说的“魔力”,是这种将自己与他人隔绝开来的孤独?
“对讨厌的事不能说讨厌,而对喜欢的事呢,也是一样,如同战战兢兢地行窃一般。”
她所说的“魔力”,是这种在外界胁迫下做出的违背本心的选择?
“即使明知事后对自己不利,也必定会像往常一样,进行拼死拼活的服务。尽管这种‘服务’是一种被扭曲了的微不足道的而又愚蠢至极的东西,但正是出于这种为人‘服务’的精神,我才在许多场合不由自主地加上一两句修饰语。”
她所说的“魔力”,是这种无法违抗氛围令人窒息的恐惧?
杂乱的思绪充斥着我的脑海,我之所以如此在意,并不是突如其来的相遇所带来的甜蜜,反倒是对她那份异样的热情充满了猜疑。
无数问号伴随着杂思,一遍又一遍冲刷着我的理性,这份别扭的性格,开始逐渐扭曲我对她的认知。
我想探究的,我想得到的,是她那些暧昧的话语背后的意图。
恍惚间,一段文字映入眼帘,而记录它的是一张残破的纸张:
“胆小鬼甚至会惧怕幸福,碰到棉花也会受伤,有时也会被幸福伤害。”
我用指腹轻轻触碰被暴力撕扯的边缘,缓缓闭上双眼。
究竟是什么时候忘记了?
因为不在同一个地方?不在同一所大学?
哈哈哈哈,我竟然也开始松懈起来,享受起笼子外的世界,变得忘乎所以。
自由?选择?
我只是在规划好的道路上前进,系在脖子上的铁链依旧牢牢地攥在她的手中,现在的忧虑也不过是从一个笼子掉进了另一个笼子罢了。
我那还有什么余力去思考其他的可能,即使得到了答案,也不过是一个自我解脱,自我宽慰的借口,现实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到头来,这一切不过是庸人自扰,自作多情罢了。
冷酷的嘲讽在脑中响起,如同吹散混沌的号角,它宣告着审判的结局,结束了这场滑稽的闹剧。
我睁开双眼,叹息着将笔记本放回原处,拿起手机翻阅聊天记录。
叶叔发来的微信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提到的龙叔叔我并不了解,不知道星语有没有听说过,可她现在应该在参加开学典礼。
商业伙伴?亦或是同学、朋友?
我不能判断他们之间的关系,摆在我面前的也只有赴约这一个选项。但我发自内心地厌恶这些打着各种名义的“宴会”,要顾虑的事情太多,处处都受到限制,与囚犯没有任何区别。
可我别无选择,我没有任性的权利,我能做的只有服从,这样才不会打破现有的“幸福”。
我拔下手机的充电线,拨打了那个陌生的号码。
稍作等待后,对方接通了电话。
“谁呀?”慵懒的声音传来,语气中夹杂着一丝烦躁。
听声音,对方并不像是一位中年男子,倒像是与我同龄的青年。
“龙叔叔吗?您好,我是宋夏生。”
“说了多少次了,这已经不是那老头的电话了!”说完,他愤怒地挂断了电话。
弄错号码了?可听对方的描述,应该与龙叔叔有关系,可具体什么关系我并不清楚。
眼下只能联系叶叔,先给他说一下情况。
“喂,叶叔,现在忙吗?”
“你说,什么事?”
“那个号码有问题,龙叔叔应该换号码了。”
“是吗?我也好久没和他电话联系了,最近都是用的微信。”
“没事,您帮我问一下龙叔叔,晚上几点、在哪个地方。”
“行,我等会问一下他。”
“嗯,那我就不打扰您了。”
“等会儿,你们什么时候开那个新生见面会?”
“嗯?不清楚,还没通知。”
“那记得帮我要一下辅导员的联系方式。”
“叶叔,您这是有多不放心我呀,我勉强算个成年人了。”
“耍什么滑头,小毛崽子一个。”
“好好,到时候发您。 ”
“别那么节省,生活开好点。”
“好的。”
“唉,你和丫头真是两个极端,一个苦行僧,一个千金小姐,啥时候中和一下就好了。”
“那是星语的个性,挺好的。”
“你还帮她说话,她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别光说我呀,您也得说说她。”
“她又不听我的,天天就知道跟我赌气,也不知道是不是叛逆期到了。”
“星语那是在跟您撒娇。”
“撒泼打混还差不多。”
“不至于,您的评价也太低了点。”
“行了,我这边有点事要处理,就先挂了。”
“好的,拜拜。”
“嗯,拜拜。”
“对面什么大领导?”李明义用手拍了拍我的肩膀,调侃道,“让你这么毕恭毕敬。”。
“不是,只是习惯了。”我摆摆手说道。
“家人之间可不会用敬语。”
我笑了笑,默不作声。
“晚上有安排?”
“嗯。”
“有点麻烦。”
“怎么了?”
“咱们晚上有个新生见面会,群里刚发的消息,晚上7点。”
“没事,还没确定时间,如果冲突了再说吧。”
“从容不迫呀!”
“顺其自然。”
“还是吃饭要紧,”他转身拿起桌上的饭卡,笑着说,“走,干饭。”
“哈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