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诺莱地下第四层核心区域。
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干瘦老者，走进龙巢王座。
「克莱门斯，你来迟了。」
略带无机质感的空灵声音在宫殿中响起。
那是一位戴着灰色面具，全身被灰色长袍包裹住的人影，浑身散发着冰冷的气息。
听到这略带质问的语气。名为克莱门斯的老者，那干皱的脸上挤出一丝笑容。
「从«黑城»过来的途中遇到一个暗元素亲和的人类，一时起了玩心......」
「我们对你的遭遇没有任何兴趣。」
无貌者用冰冷的语调直接打断他的后续发言。
「那东西带来了吗？」
克莱门斯压下心中的怒气，从怀中将一把钥匙形状的绿光物体抛给了对面。
无貌者右手接住这枚一直掌握在魔族手中的«解限器»，上下打量一番。
接着，手臂上开始环绕着0101的绿色数字字符。数字绕着她的手臂快速旋转着，那枚绿色钥匙也跟着共鸣起来，就像被激活一样，不断发出合成声音。
「检测到同源能量波动。权限系统认证中......」
「认证通过，编号«X052·空»登录者授权完成。」
「«四叶草»第三期小系全能型心智魔方，欢迎使用«对神兵装解限器»。」
确定所得物品没有任何问题，无貌者转身往宫殿深处走去。
克莱门斯见此也紧跟上去。
在宫殿深处尽头， 一座巨大的绿光法阵正散发着强烈波动。
一头巨大的星尘幻龙被困在其中，无法动弹。
在法阵外围还有着一道身躯修长、冶容妖艳的女子，低胸领口里那白皙饱满的玉兔都快要蹦跳出来。
注意到来人，女子嘴角噙着轻浮的笑容。
「哦呀？难怪你们一路上神神秘秘，原来背后还串通着魔族。」
克莱门斯看清那名女子的容貌，内心一惊，转头对着无貌者微怒。
「莉莉斯？！她为什么会在这里！无貌者大人，这可跟我们的约定不符吧？！」
魔族与里界密教的合作可没牵扯到这位吸血鬼真祖，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自己跟上来的，甩不掉。你要是有能力，自己把她赶走。」
无貌者只是冷冷的回了一句，便不在理他，径直往星尘幻龙走去。
这时，莉莉斯转过头来看向黑袍老者。青葱手指有频率的轻点着面庞，像是在思考他的身份。
「哦，我记起来了。你是维吉妮亚手下的第一跟班吧？」
「是第一祭司！莉莉斯阁下。」
祭祀或跟班对她而言没什么区别，比起这个，她更在意他的上司。
「那维吉妮亚会来吗？」
「暴食大人正在«黑城»牵制着赫雅提斯王立骑士团，这次的行动由我这边负责。」
听到克莱门斯的回答，莉莉斯有些意兴阑珊，道了声。
「无趣。」
看着面前这位来自里界的吸血鬼，克莱门斯有些头大，但还是鼓起勇气说道。
「伟大的莉莉斯阁下，这次合作是由魔族和密教契约成立，事关吾等一族的夙愿。如果您能暂时离开，将是我们魔族永远的朋友。」
莉莉斯眼神一冷，死盯着克莱门斯。
「哦呀？你是不是在威胁我啊，小跟班？」
一股强大的威压猛然从女子的身躯中爆发出来，将老者的后背压弯，冷汗也爬满他那苍老的脸庞。
看着苦苦支撑、没有跪倒在地的老者，莉莉斯的眼神更冷，杀意开始在心中酝酿。
灰色身影突然出现老者身前，将那压迫感尽数驱散。
「你不能杀他，他还有用。」
「哎呀哎呀，既然小空空要插手，那便饶他一条小命。不过，下不为例哦~」
莉莉斯神色恢复到最开始那轻浮的模样，完全没有将克莱门斯放在心上。
「克莱门斯，你该行动了。」
名为空的无貌者冷清丢下这句话，再次回到法阵中央。
魔族七大罪暴食麾下的第一大祭司克莱门斯，低着头紧紧的攥住拳头，眼中闪烁着名为疯狂的恨意，但立即将其隐藏起来。接着转身往殿外走去。
「哦呀哦呀，小空空。那位小跟班的杀意溢出来咯~」
莉莉斯懒洋洋的对着星尘幻龙旁的空随意道。
灰色面具下传来轻微的声音。
「小丑罢了。」
晨曦初上，温润的风从玻璃窗外穿了进来，微微地拂着店内的一切。
小梅莉拖着毛绒绒的兔鞋，睡眼惺忪的下楼。
当看到客厅靠窗那位男子时，微微有些吃惊。
「难道冒险者大人一夜没睡？」
她记得昨天半夜的时候，他也是在那个位置和一位罩着黑袍的客人小声交谈着。
「哦？是小梅莉啊，这么早就起床，真是勤勉哟。」
「啊，冒险者大人早上好！」
经过了初期的惊愕，小梅莉元气的问安着。
「小梅莉早安。但要是不用敬语就更好了，我们大概要在这里常住，还是换个称呼吧。」
「就叫我肉酱大哥哥好啦。」
「诶？这、这个......」
小梅莉有些犹豫不决。
「小梅莉，你要知道顾客就是上帝啊。要是上帝生气了，你这小酒馆就会破产哦。」
「破、破产！」
小猫娘晴天一霹雳，猫尾上的毛都炸起来。
「只、只有这个！绝对不行！小梅莉不要破产！」
「那请叫我肉酱大哥哥。」
那要是我也有尾巴的话，估计现在翘得老高。
「肉、肉酱大哥哥...」
「嗳~」
听到了想要的回应，今天的心情瞬间就美丽起来。
唰~
随着破空声，一枚银色的盾牌拍在了我的脸上，让我有些吃痛，怒气值也蹭蹭上窜。
「死丫头，发什么神经！」
「哦，手滑啦~」
「你这明显是故意的吧！」
「谁让你大清早**？这叫路见不平拔盾相助。」
小萝莉走下楼梯，来到我面前的桌上坐下，然后说道。
「小梅莉，来份猫猫爱心早餐。」
「好哒，冒险者大人！」
小梅莉迈着哒哒哒的小猫步离开。
我则神色不善的盯着面前的小萝莉。
「哼哼！我可不会叫你肉酱大哥哥哦？」
「谁稀罕！」
接着她像是想起来什么，有些疑惑的问道。
「大叔，队伍里面多出的那位是谁啊？」
昨晚快天亮前，她起来上厕所。发现队伍里面多了一位ID叫«尹相思»的«咒术师»，但当时瞌睡虫吊着便没想太多，现在自然而然就问了起来。
「玩家，算是我们的新队友吧。」
「这种事看队伍列表就知道啦！我是问她人呢？」
「嘛...可能是太过害羞吧。」
昨晚和她通宵彻谈后，她便匆匆离开，拒绝了和我们住一起的建议。
我能感觉得到她对我们还是有着防范心理，尤其是对我，明明我可算是她的救命恩人。
而且她的故事中，有部分真相被隐藏起来，但核心问题已经交待清楚，那就没必要刨根问底。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太过窥视他人的内心，往往会遭到报应。
「该不会是你对人家做了什么吧？」
小丫头用怀疑的眼神打量着我，让我有些气结。
「我在你心里的形象就那么不堪吗？」
「你自己心里就没点B数吗？」
我的小心脏那叫一个受伤的哟，需要手刀刀才能治愈。
「来，丫头。叔叔请你吃爱的手刀刀！」
「来就来，谁怕谁！」
「两位感情依旧如此好呀~」
旁边传来轻笑，让我俩同时转过头去。
「「你怎么在这？」」
「我一直在这呢！」
七濑千秋气鼓鼓道，明明和缨缨姐一起坐下的啊。白大哥忽视也就算了，怎么缨缨姐也是如此，难道我的存在感就真的这么低吗？好想哭。
我俩脸上露出讪讪的笑容，幸亏小梅莉刚好端来猫猫爱心早餐，这才化解了这次尴尬。
早餐期间，我将昨晚的遭遇给她们讲了一遍，包括尹相思说的故事。
听完之后，桌上的氛围明显有些沉重。
因为在尹相思的故事中，还涉及到另外一个玩家。
那位在«黑城»与她组队冒险的黑暗骑士«流花»。
但他不幸的死在了给尹相思施加诅咒的神秘魔族老者手上，而且并没有复活。身体就那么破破烂烂的倒在原地，没有化作数据片段消失，就像真正的死亡。
「也就是说，自«越界»后。除了玩家，甚至连所谓的NPC死亡都会留下完整的尸体吗？这可不正常啊。」
小丫头神色严肃说道。
「但野怪死亡依旧会消失，并且掉落物品。这也太矛盾了。」
这也是为什么到现在，我们都还分不清，这里是现实或游戏的原因。
如果说是游戏，迄今为止的遭遇却给了我们强烈的现实感，现在甚至连各种生理需求都开始出现，这绝对不是一个游戏该有的逻辑。
如果说是现实，那我们的终端光屏以及会化作数据片段的野怪又怎么解释？
「或许，我们可以换个思路。」
听到我的话，俩少女将目光移过来，等着下文。
「我们之所以感到怪异是因为本身就以代入现实逻辑为前提。」
「那原本在这里的原住民们，又是怎么看待野怪和地下城呢？他们为什么会习以为常，甚至觉得理所当然？难道他们就没有这种割裂感吗？」
或许他们认知世界的方式与我们有着极大的不同。
不断重生的地下城生物，在他们眼中又是何等存在。
「哦，对耶！如果知道他们的想法，或许会对我们现在的境遇有所帮助也说不定！」
「那、那接下来的目标就是去询问城里面的人们吗？」
「其实不用那么麻烦。」
我打断跃跃欲试的两人。
「比起容易说谎的人，那些流传至今的文字更加贴近世界的真实。」
我记得希诺莱主城的东北角就有一座图书馆。
「「......」」
两人同时陷入沉默，这让我有些诧异，我又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有时候你真让人毛骨悚然的。」
「......」
叶缨缨幽幽的声音从喉咙中传出。
「缨缨姐！这种话是不能说的！」
平时怯懦的七濑千秋一反常态，激动的站起来大声吼着。
「......」
叶缨缨闪躲开她的目光，轻轻低下头，有点像做错事的孩子。
「对不起...」
有种破裂的声音在我们三人之间回旋，就像刚买的拼图掉落在地，砰然破碎。
这是一种危险的信号。就像夜空一闪而逝的流星，若是不去抓住，必定会永远错过。
我必须采取行动。
「七濑，请坐下。丫头，请抬头。」
「这句话并不是我第一次听到。所以不会有你们想象中那样，给我带来很大的冲击。」
「你说的是事实，在现实生活中我也因此吃过苦头。我还明白，现在这问题的根源来自哪里。」
「尹相思带来的消息，给你们所造成的冲击远比你们自以为的大的多。」
「对无法理解的事态不安，对陌生的环境不安，对现实中一无所知的队友不安。而这份不安感才是造成现在这种情形的原罪。但产生这种情感是理所当然的。就算是理智冷静的我，也同样会感到不安。怕再也无法回到熟悉的环境，怕以往的社会人际关系被颠覆，怕再也无法见到现实中的家人。」
「但这并不是可耻的情感。倒不如说正因为有这样的情绪，人才能在逆境中前行，获得前所未有的勇气。」
「能这么直白的将不信任感摆在台面上，反倒是最大的信任。它指出了我们当前的不足。短短一天时间是无法构筑出牢固的关系，但有了这句话，却反而能让我们迈出这第一步。往往从无到有的第一步才是最难跨越。」
而且，在如今这种诡异的状况下，轻易相信他人恐怕下场会很惨吧。
「如果。我是说如果。」
「过了今天依旧没有外部消息。那我希望你们能做好心理准备。」
「那就是拥有在这个世界坚强活下去的勇气。」
人的崩溃往往是由内向外的，若是思想没有根本的转变，那心灵再强大的人终有崩坏的一天。
「我以队长的身份在此宣言。无论今后发生什么，我都会竭尽全力的保证诸位的人身安全。所以，请将你们的信任全部交给我。」
「如果你们现在无法相信，那就看着吧，睁大双眼看着。我会用实际行动向你们展示，何为真正的信赖。」
「你们愿意踏出这第一步吗？」
我伸出右手放在桌子中间，看着她们，等待着她们的抉择。
良久。
「哼...都被你说到这个份上，还有选择嘛，臭大叔...」
小丫头的手贴在我的手背，能感受到上面有些轻微的颤抖，接着另外一只柔嫩的手也贴了上来。
「真、真是的...这风也太大，眼睛都进沙子了。」
三只手紧紧的贴在一起，就像当初在神殿那样。
这一刻，我知道。
这个临时的小队，真真正正的成立了。
有种实质性的变化，将我们三人的关系彻底改变。
这种名为信赖的情感，是如此热血，也是如此催泪。
然后有一天。
我一定会主动打碎的吧。
就像那个时候一样，就像遍体鳞伤的她一样。
